“这说的什么话呢,谁敢去学秦桧,今上乃圣明之君,必不能容之宵小之徒戕害忠良。”周阈有义愤填膺,顿作凛然之色道。
场中诸将迅疾交相对眼,各人眼中皆是释然之意,这周公子是帝前红人周延儒的长孙,若是朝廷对捷报起疑心,周延儒必参与秘议,此子或能听到些许内幕消息,他既然这么说,又瞧神色不似作伪,多少令人安心了些。
这些武将到底是粗人,活做的不够精细,这一番频频使眼色,能瞒住草包周公子,却逃不过心思缜密的陈名夏,后者顿生警觉,心中暗忖:“他们在怕什么呢,那些御史因不满皇帝任命阉人做监军,愤然挂印辞官,这冲着皇帝的作为,又不关他们什么,为何要怕,不对,姓曹的那些话,话里有话,前几句都不是紧要,最后一句才是图穷匕见。”
陈名夏想到深处,愈加觉得这其中有大干系,遂一边拿筷子往嘴里压了一块水煮羊肉片,一边眼神凌厉,心中暗凛:“是否有人借机构陷暗害于我等,他方才是这样说,做贼心虚吗,是何情弊居然令这一干大将寝食难安,这里面水很深呐。”
“周公子此番出京师南下,莫非就为了几个御史,如此何为啊。”张叔嘉到底年长些,很快就想到其中不合情理处,不由单刀直入发问。
“家翁派本公子出来就为了两件事,其一,问明白此番大捷的详情如何,你们谁的功劳最大,其二,王朴那厮与你们有无私情,若是王朴作乱,你们该如何自处。”周阈有说这话,伸手比划了两下,周围人等无不变色,就连陈名夏也是首次听闻这朝中秘辛,周延儒的背后是皇帝,这番话无疑显露皇帝对王朴起了杀心,王朴是此次破虏立下大功之人,皇帝怎会如此恨他呢。
“此番大捷,自然是左节制功劳最大,当时敌我两方隔河相望,我等议定左节制坐镇中军,曹节制与马节制过河诱敌,敌有数万,旌旗滚滚,战鼓隆隆,其势不可阻挡,曹节制与马节制酣战十多回合,麾下甲士人人负箭十余支,血如雨下,所幸皆披挂重甲,箭支仅伤皮肤,曹节制和马节制杀了兴起,竟一时忘我,好在左节制及时鸣鼓提醒,才没有被敌兵侧面迂回包抄,那可真是危甚险甚,他们这才诈败佯输,向这石桥且战且退,敌兵果然中计,紧咬后军,待敌兵万余人马追击过桥,我军事先埋在桥下的万斤火药点燃,石桥顿时塌了,好个东虏精兵,居然临危不乱,依旧结阵死战,而敌其余人马也纷纷泅水过河来救,这时左节制振臂高呼:众将杀虏报君恩,死战。只见他身先士卒,率军来回杀透敌阵七趟,终于在敌援军未及赶到之际,撕碎了敌阵,取得如此空前大捷,左节制,曹节制,马节制都是好样的。”说这话的是左良玉麾下大将车营千总娄光先,此人素来心思缜密,思虑周详,所述这番剧情跌宕起伏,张驰有度,精彩处引人入胜,更突出了诸将忠勇无匹,凭死战而以弱胜强,更与战场实地吻合,一般外行必然看不出毛病,只会生出满胸的佩服敬仰之情。
周阈有听了心驰神往,连连称好。一旁的陈名夏眉头微蹙,显是不以为然,他对大明官兵的实力并非一无所知,所谓来回杀透敌阵七趟,那是半点也不信。
“娄千总言重了,嘿嘿嘿,其实啊,都是东虏轻敌,贪功冒进才中了我一计,以后这等好事就不会再有了。”左良玉连连摇手,脸上尽得意洋洋,嘴里却谦逊。
“兵法云,奇正相生,正和奇胜,左节制奇谋手段深得兵家之髓,这等智勇双之名将全古罕见也,可叹世人无知,皆不传左节制之谋,却无端成全了王朴小儿,把王朴那神甲营传的天花乱坠,哼,可笑。论奇谋,那王朴更是一个呆头鹅,只知凭险死守,若非在座诸位迫退东虏,他必命不久矣。”陈名夏话语间尽是褒左贬王,隐隐对王朴有切齿之恨。
“不敢,王节制也是有本事的,若非他牵制住东虏大军,我们也很难有北进破敌的机会,说到底,我们也只是击破东虏一支偏师,面对皇太极的本部也只能避让而已。”左良玉在这么多知情人面前不敢太诋毁王朴,一来是如此必会引来诸将鄙夷,只把他看成小人,二来更怕诋毁之语传进王朴耳中,他还没忘有一件把柄正握在人家手中。
“王朴有才无德,人品不堪,这样的卑鄙小人却窃居高位,俨然在朝中结党自固,将来必成祸害。”陈名夏居然口无遮拦,公然抨击一位统兵大将,令在座诸位心中隐隐不快,心说:你这小书生算个什么东西,安敢对统兵之将评头论足,更话里对当道诸公夹枪带棒,狂悖以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