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缨,你等等——”
驾车出府散心的路上,曹植在后头紧追不舍。
“……”我勒缰停驻,却蹙眉缄默不语。
“你怎么了?”曹植试图在车下握住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越看曹植那种迷惑不清的神情,我越是赌气,越发闹起情绪来:“子建,你还不明白吗?二哥早就想把我困住,不让我们走得近了。”
“你我相识相知,与他人何干?”
“可他就是针对我,我还能怎么高兴得起来?”
“不是的,”曹植再次抓住我的手腕,“二哥何必因任嫂嫂的事同你置气,你想多了。那只是一份职务罢了。你要是不喜欢,大不了我们什么都不去管了。”
我愤懑不已,将胸臆之气堵塞住,假笑道:“一年多来我忙前顾后,为的那郡国学校事不知抄了多少公文,经手的民事讼案也多少让这些年所学有了个用处,现在你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我放下全部……曹子建,你可还是第一日认识我?”
“在将府帮衬着二哥理文书便有区别了吗?”
“你……”
我扶额长叹,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难道你就不想让我直接进平原侯府,陪在你身边吗?”我难过地小声问道。
曹植这时已经跳上了车驾的另一侧,他夺过缰绳,驱车向外府方向。对于我的疑问,他闪躲着目光,只凝视着高墙长廊的尽头。
“时机……尚未到……我,还不能确定能将你保护好。今天的事,来得太突然了,父亲说了,明儿个才是正式过宗庙,受侯爵印绶呢……冠礼那天,你会来平原侯府的,对吗?”
“今晚我就要收拾东西离开蕙兰院了。”
“无妨,我那新府与二哥的将府只一街首尾之遥,我常同二哥与士人宴乐赋诗,此番开府纳臣后,当愈发热闹了。”曹植莫名兴奋起来,继续滔滔不绝地叙说,“公干、德琏、伟长、伯仁哥,还有郭祭酒之子郭奕、名儒卢植之子卢毓,不必想,那时宴会自是极好玩的。”
我黯然神伤,却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更不忍明说公子间的明争暗斗。兴许,曹植并不是不在意我,只是年纪尚轻,根本不关注那些暗流涌动的事。曹操封了他侯爵,给了他绝对的交友自由,在他面前徐徐展开的,只是一幅脱离父母约束的美好青春画卷。什么家丞、庶子安排是谁,都无所谓。
“冠礼那天,我会来的,那是你的成年礼啊,子建。”我疲惫地紧挨着曹植的身侧,却不敢真的靠在他肩头,只虚闭着眼,唠叨道,“你要好好当好这个侯爵,一国之侯,建功立业,是有很重的担子在身上的。你要尽快张榜求士,招揽更多才子,他们会成为你人生路上的引路人,让你的车驾走得更远更远。”
曹植轻笑,顺势靠我更近了,单手慢驱车,轻轻揽住我的臂弯。
“我不贪求许多,只要有杜酒可饮,有珍馐可尝,有齐乐可奏,有楚舞可赏,更有诗文曼妙,良人作伴,亲友在旁,那便是人间至乐,恣意飘摇之欢场也。”
“司马公尝谓平原君赵胜平原侯‘翩翩浊世佳公子’,我看未必,所谓‘战国四君子’,无不延门招揽食客,沽名钓誉,这当世,数你曹子建,最当得起“翩翩浊世佳公子”此名。不过,却不是当下……却要等百年之后了。”
“百年后?那我岂不成了老翁了?如何还是什么‘公子’呢?
“不是的,子建,这世上,有人一朝为士,则终身为士;一朝怀公子心肠,则终身怀公子心肠。”
我转身笑着抹泪道。
曹植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只是猝然拉住马缰。
“吁——阿缨,有人来了。”
我连忙从曹植身侧起开,放眼望去,只见三个相府掾属官模样的男子谈笑着走来。
“他们是何人?”
“你瞧,左边那个长髯的,叫王凌,是王允之侄,德祖常跟我提起此人;中间那个斯文些的,叫司马孚,正是侯府新招的文学掾;右边高个子那个,叫司马懿,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