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府府城上的耿军大旗,已经被摘下连同着城内缴获的旗帜印信一同押往南昌,之后再送去京师报功,如今城楼上换上了清军的旗帜、挂着岳乐安亲王的王牌,一支支兵马府城出发,向东追击溃散的耿军。
广信城里则是一片阴云笼罩的模样,耿军大溃之后直接抛弃广信城东逃,城内士民开城投降,清军兵不血刃便占据了这座一府府城,清军毕竟代表着当今朝廷,既然广信城没有抵抗,乖乖“弃暗投明”,清军便不能做得太过分,岳乐一入城便张榜安民,摆出一副“驱逐贼寇、保境安民”的架势。
当然,嘴上说得再好听,清军辛辛苦苦来打仗,从八旗到绿营,从将领到小卒,谁不是抱着发财的心思来的?岳乐要顾忌形象不能纵兵抢掠,但一府夫城这么大一块肥肉,他也没有放过的意思,想尽了办法敲诈勒索。
城内的豪商官绅好对付,集中起来吃顿饭,就在饭桌上敲定各家协饷的数额,清军也懒得去给这些官绅豪商查账,只一刀切的给一个数字,至于他们能不能拿得出来,清军自然是不会去管的。
若是有人不愿意给,如今广信府刚刚收复,指不定有多少耿军的奸细藏在城中,灭了一两家官绅豪商,清军也只能说声抱歉,勉为其难的“接收”他们的家产了。
城里的店铺也不麻烦,持刀扛枪的敲开每一家店门,让店主掌柜缴纳一笔捐税,缴不起的便将店铺没收充抵,然后再把商铺店面在市价的基础上加上几倍的价格“卖”给城内的官绅豪商。
有些店铺商号的东家本来就是城内的豪商官绅,这反倒方便了清军寻找“买家”,逼着他们出高价买自己的店面,这种法子还能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使用,那些官绅豪商刚把自家店面买回来,还没过夜又被清军没收了,又逼着他们出钱,清军的理由也很充分,卖他们店铺的是另一支清军部队,关他们这支清军部队什么事?
城内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没放过,清军组织兵马划区分片,每一部管一片,一栋栋屋子查过去,进了房便开口勒索,给钱的自然相安无事,没钱的就送妻女,若是什么也没有的,那就是藏在广信府城里的耿军奸细,幼童青壮是可以卖钱的,即便是人头,也是可以领赏的。
即便如此,清军在城内也算是“纪律严明”,耿军败退之后,清军便组织兵马轮流出城“清乡”,嘴里说的是追捕耿军溃兵,实际上就是去各处村寨合法的抢掠,腰包塞得满满当当,“耿军”的人头也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这些脏活累活自然不需要岳乐他这个大清亲王、一军统帅去操心,他只需要刻意放纵,下面的兵将自然有千万种办法把军饷钱粮敲诈出来。
如今岳乐正坐在广信府府衙之中,穿着一身行装、戴着暖帽坐在火炉旁翻阅着一封禀文,身旁的巴达海一边拨弄着炉中的碳火,一边汇报道:“康王爷来信说,他已陈兵仙霞岭外,随时准备出兵入闽,询问我军何时与之两面夹攻。”
“本王等会亲自写信给康亲王,此时不是着急入闽的时候,耿精忠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与郑家的矛盾也没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别看郑家嘴上喊的厉害,若是我军大举入闽,他们必然还是要和耿贼抱团的,咱们还得耐心等一阵子……”岳乐摇了摇头,将那封禀文扔在一旁小桌上:“更别说如今江西的情况又有了变化……没想到何冲竟然是一场大败。”
“何冲之败,全因轻敌缘故!”巴达海评价道:“王爷之前让奴才千般叮嘱其不可轻敌,这厮是一点没听进去,到水角村见村寨全空,明知永宁县中情势不好,竟然还往贼寇的圈套中钻,一路到永宁县城之下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往龙泉县逃,此战战殁的兵马没多少,何冲一路抛下和掉队的,反倒折损了许多人马。”
“你也不要事后诸葛亮,红营能把整个永宁县都搬空,事前谁能想到?巴达海,若是你去领兵,难道能料到红营会有这般战法吗?”岳乐笑着摇了摇头:“何冲临阵决策,唯一的毛病便是只顾着奔逃,没有亦撤亦战,拽着兵马一路狂奔,反倒把尚存的军心士气跑没了,否则也不会啃一个几百人把守的山岭都那么艰难,还送了红营一个全歼的机会。”
“但其余的决策本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何冲在这种局面下还能成建制、有组织的撤兵,这是一个有才干的能将,要安抚好,你等会写封信去吉安,告诉他安心守好吉安便是,朝廷若有苛责,本王都替他拦了!”
巴达海点头答应,问道:“只是如今吉安多了红营这么个变数……红营施展这般战法,可见永宁地方已不为我大清所有,若是此贼在吉安府发展起来,拦腰截断江西,我军在江西的局面就危险了。”
“本王记得,这红营的贼首是王夫之的徒弟对吧?王夫之作了吴三桂的军师,本王还一直奇怪,这红营为何不用吴军的旗号,反倒一直以红营名号做事?”岳乐冷笑几声:“细细读过何冲的禀文,这红营装备杂乱,兵甲简陋,军卒虽颇有纪律、悍不畏死,然则临阵作战称不上优秀,更像一支初创之师,这证明什么?证明红营并非吴军一部,恐怕是王夫之的私军!”
“红营这样百姓尊崇的兵马,大清并不是没有对付过,当年围剿刘文煌是怎么做的?周围村寨烧光杀光,迫使其困居于石含山中,石含山贫瘠,时日一久便会有人忍不住困饿,于是便有了叛徒出卖刘文煌,其军自然星散。”
“此策的关键,是将这种军队孤立起来,让其困在贫瘠之地中得不到半点补给支持!当年刘文煌之败,就是因为支援他粮草军备的忠贞营和明军被赶去了西南,所以要孤立红营,先要将吴三桂赶出湖南!”岳乐眼中冷光一闪,吩咐道:“但如今我军还做不到这一点,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挑拨他们的关系,以此限制红营发展。”
“你去信之时告诫何冲,若是红营来攻吉安,不论如何也要死守,若是吴军来攻吉安,他尽管撤兵便是。”
“红营借着那些放还的俘虏的口,说他们是‘为民而战’,本王倒想看看,吴军入了吉安,他们是战还是不战?”岳乐冷笑几声:“既能引吴军分散兵力,又能借机让吴军和红营陷入郑耿两家那般内斗的局面,一石二鸟,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