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年方十九,在萧绎手下做事,没有啥本事,只是舞文弄墨;等到萧绎称霸诸王后,开始率大军进攻侯景,但萧绎治军不严,喜欢坐而论道,把军事交给儒生鲍泉之流,导致郢州陷落,我也被侯景俘虏;王僧辩临危受命,击败侯景,我很荣幸被王则救护免死。
侯景走投无路,称帝并弑杀了萧纲,然后不过是百日而亡;侯景作乱以来,仓廪空虚,宗庙覆灭,百姓流离失所,衣冠士大夫全部被摧毁,公主皇孙全部侮辱,我路过曾经的住所,不免涕泗横流;所幸,王僧辩不辱使命,对侯景穷追猛打,最后斩杀侯景;于是,吊唁冤魂,打扫陵园,再造社稷,可惜宫殿被焚毁。
萧绎继承大统,大梁迎来了中兴的希望;鄙人积极参与政事,或者是校对书籍,或者参与宫廷诗词唱和;太平之下孕育危机,一边是陆纳抗旨不遵、萧纪僭越称帝,一边是萧绎大兴土木。
果然,西魏入侵,江陵被围,萧绎战败,百万平民成为俘虏,文化断绝;可怜老人孩子多么无辜,饱受战乱的摧残,生灵涂炭,惨不忍睹,死无葬身之地;风云变色,国破家亡,导致百里奚、苏武这样的贤人流落他方,妻子儿女无不悲痛欲绝。
鄙人不能自杀,这样就被胡人瞧不起了,骑着瘦马抗着病痛进入长安,此去犹如飞蓬,半点不由人,恐怕永生无法回乡了;国家的珍宝玉器,典籍制度全部都被席卷而去,北方的风俗教化和南方大不相同,语言不通,触景生情,那皓月让我烦恼,饮酒只让我忧愁。
太清之难以来,齐国南侵江淮,国土推到长江边,高涣拥立萧渊明南下,遣返了徐陵等人,鄙人看到了回家的希望,也想回到南国;于是我开始了旅途,一路上餐风饮露,经历了冰霜雨雪,跋山涉水也不觉得累,我胸中怀着对故国的思念和对君主的忠贞,所以边走边唱。
命运不济,我走到邺城的时候,陈霸先建立了陈国,梁朝覆灭,所以我回不去了,被齐国君主留下,在崇文馆任职待诏;刚开始得到了重用,但是官场险恶,刀光剑影,我觉得很压抑;武成帝高湛继位后,骄奢淫逸,小人遍布朝野,朝令夕改,朝纲紊乱,导致周军入侵,于是晋州、并州相继失守,我也跟着天子车架前往邺城;一路上,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佩服安德王高延宗的勇气和猛略,差点打败了周军;可惜,天命不在齐,邺城危急,我建议齐国君主南下入陈,高阿那肱不愿意南下,离间我和君主,齐国天数已尽,享国二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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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经历了三次变化,备尝艰辛,就像鸟儿离开了树林,鱼儿离开了水,哀叹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一片赤子之心,追求仁义,试图匡扶社稷,最终还是做了阶下囚,失去了我的本来面目;假如可以重来,我愿意做农夫,丢掉珠玉白壁安贫乐道,尧舜桀纣也不能改变我的志向,穷困和耻辱都无法让我屈服,从今以后,我再不怨天尤人。
“实在是感人肺腑,不忍卒读。”宇文邕读罢,久久不能平静。随后,他让庾信将《观我生赋》在宴会上诵读出来,众人听着也是哀叹不已,高纬等人无不叹息摇头,宴会由此进入了尾声。
北周灭齐,对颜之推这样单独的个体来说是灭顶之灾,对祖国统一和民族融合来说却是幸事。从黄巾起义以来,天下已经乱战了四百年,四百年,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历史洪流浩浩汤汤,宇文邕这样的帝王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顺势而为,底层人只能成为骨灰和垫脚石,消灭在无垠广袤的时空中。
但,宇文邕依然想凭借手中的权力,做一些实事。
战乱让颜之推这样的贵族都饱经磨难,更何况那些平头百姓?更何况那些做了俘虏为官府服役的人?情到深处,宇文邕当场下令废除这种奴隶制:“犯罪不能株连后代,是古代已有的法律。从事杂役的犯人,唯独异于常法,一旦犯罪发配,百代都得不到赦免,惩罚既已无穷无尽,正常的刑法还怎么执行!凡属于这类杂户,全都释放为民。”
如此一来,从北魏以来延续的这项奴隶制就被废止了,释放了大量的劳动力。宇文邕的仁政不止于此。
八月二十四日,郑州捉到有九尾的狐狸,当时已经死了,于是把骨骼献上。宇文邕说:“天降祥瑞,一定是显扬世上有德之人。如果五伦常行,天下和平,才能出现此种祥瑞。现在没有这样的时势,恐怕不符合实际。”便命令把骨骼烧掉。
九月初八,宇文邕下诏:“平民百姓以上的人,可以穿用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材料做的衣服,其余的一概禁止。朝祭时的服装,不受这种制度的限制。”
十月初九,宇文邕再次前往邺城,巡视新拿下的领土,抚慰当地官吏百姓。
4.高纬之死
就在当天,宇文邕接到了来自长安的一封秘密奏书,是宇文宪写的,内容是温公高纬联络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
“高纬谋反?而且还是联络穆提婆?”宇文邕难以置信。大家都知道高纬最恨的就是穆提婆,是穆提婆背叛了他,高纬是不可能联络穆提婆造反的,但高纬有没有可能造反呢?宇文邕陷入了沉思。
“陛下,”随行的王轨笑了笑,“高纬是否谋反不重要,是否和穆提婆联络谋反更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以此铲除他们的最好时机。”
“噢?”
王谊懂了王轨的意思,没等他开口就说:“穆提婆卖主求荣,小人一个,如今北方一统,再没有必要留着他。齐国新灭,仍然有许多官吏百姓心向齐国,高纬依然有号召力,即便他不想造反,但总有别有用心的人会打着高纬的旗号搞阴谋;为了彻底断绝这些人的念头,不如把高纬等人一网打尽,消除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爱卿说的太好了,就这么办。”
宇文邕下了一道诏书,说是高纬等人趁着皇帝外出,阴谋联络穆提婆造反,试图恢复齐国颠覆大周,罪不容诛,可请宇文宪立刻除决,不必审判。这封诏书正快马加鞭朝着长安奔来,此时的高纬正和冯小怜打情骂俏呢。
高纬自从向宇文邕讨回冯小怜后,就把亡国之恨跑到九霄云外了,和小怜妹妹夜夜笙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天地为何物。他哪儿知道,宇文宪一直在暗中观察、监视着他,一心要置他于死地。宇文宪就伪造了穆提婆和高纬的书信往来,内容就是二人要商量着复国、讨论具体行动。
当宇文宪拿着皇帝的诏书,带着人来抓捕高纬的时候,高纬无奈地说:“我恨不得亲手杀了穆提婆,我怎么可能和他联络呢?哎,大厦将倾,亡国之君岂能苟活?”宇文宪静静地不说话,心想这家伙也不蠢嘛,总算是在死前清醒了一次。
“哥哥!”冯小怜哭了,她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因为这个男人给了她一切,现在她要看着这个男人去死,自己又前途未卜,她是为自己而哭,为爱情而哭。
“小怜妹妹,永别了,愿来生还能遇见你。”高纬也是泪流满面。
宇文宪一声令下,高纬被士兵们当场勒死,同一天被赐死的还有高湝、穆提婆、高元海等北齐勋贵。高劢、高阿那肱、慕容三藏三人,因为在地方上为官,确实也和高纬彻底断了联系,没有被处理,他们在后面还有戏份;唐邕、韩凤、贺拔伏恩、阳休之出任地方,活到了隋朝建立之后;至于李德林、薛道衡、卢思道、颜之推等才子,这是皇帝们贴金的最佳工具,他们会继续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发光发热。高孝珩、高绍信、斛律孝卿、綦连猛等,在前不久就病死了,算是一个好的结局。
那高家的那些女人们呢?
先说冯小怜,冯小怜被宇文邕下令赏赐给十一弟宇文达,原因是宇文达不好女色,对,就是故意恶心冯小怜。再说高纬的老妈胡太后和老婆穆黄花,这二人失去了高纬的收入来源,只能自谋出路,二人一合计,去长安街头当了站街女,干起了肉体生意,穆黄花还大言不惭地说:“当皇后哪儿有干咱这一行强,收入高,工作还轻松!”再说高洋的皇后李祖娥以及北齐其他嫔妃,她们作为阶下囚被看管起来,平日里以卖蜡烛为生。
处理好高纬等人,宇文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徐州总管梁士彦发来急救信,说是南陈的猛将吴明彻率领大军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