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表既上,王莽不听,更不遣使安抚高句骊王驺。
于是在辽东州郡刺史逼迫之下,濊貉族人遂反,东北边境复又陷入混乱。
边报入京,王莽览奏大怒,立下诏书,命令大司马严尤发兵击之。
严尤不敢抗命,却又不愿就此大动干戈,遂施巧计,命辽东郡守以商议招抚濊貉族人为名,诱骗高句骊侯驺前至郡衙,埋伏刀斧手斩之,然后传首长安。
王莽见到首级大悦,遂下诏书,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以此辱之。
貉人见首领受骗被诛,朝廷复加折辱,不由大忿,愈加聚众犯边,播乱辽东之地。
净鞭三响,景钟长鸣,建兴帝王莽洋洋升殿。
殿头官:诸卿有事早奏,无事散朝。
大司马严尤:臣有本奏。
字幕:严尤,字伯石,蜀郡名士严君平远房玄孙,曾与王莽共读于长安敦学坊,着有《三将》。因熟知兵法,又多谋略,常自比于战国名将乐毅、白起。
王莽:有本奏来。
严尤:自去岁以来,期年之间,兵灾四起,动摇大新国本,臣忝为司马,不得不奏。
王莽:卿休作此危言。何谓兵灾四起?
严尤:除中原之外,天下东、北全境,与西南夷皆乱,岂是危言耸听!
王莽:此乃疥癣之疾,何足为忧;今我国势方盛,四夷不足吞灭。
严尤:外来兵灾虽不可惧,臣恐变生肘腋,则噬脐不及矣。
王莽:这却不是胡说!天下太平,又何谓噬脐之忧?
严尤:陛下容奏。因陛下连年用兵于边境诸国,各地百姓苦于频繁征发,相继弃其城郭乡邑,流亡为盗贼,其中并州等地尤甚。此为京畿肘腋之地,是谓噬脐之忧也。
王莽:是何言也。卿既诱斩高句骊侯,辽东已平,西域自也不在话下。朕即令趁热打铁,厉兵秣马,集各郡精兵及边镇守军,再征匈奴,有何不可?
严尤:臣奉陛下诏旨,虽然施计诱斩高句骊侯驺,但濊貉族人元气未失,反致其暴怒反叛,何功之有?若再西征匈奴,必致四境纷扰,此为国之大患,惟陛下明鉴。
王莽:辽东蛮夷,何足为虑!自秦汉以来,匈奴为祸西域数百载,方为巨患。此番出兵征伐匈奴,务必一战而定,至灭其国,永靖天下。你我君臣建此不世之功,不亦乐乎?
严尤:陛下!匈奴为害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后世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王莽:此言何解?
严尤:周宣王时,猃狁内侵,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若征集大军征伐,臣谓有五难,故曰不可。
王莽:何谓五难?
严尤:兵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王莽:卿谓五难,其实只是一难,惟恐粮草不济耳。我大用民力,斯不为难。
严尤:大用民力,虽足供应转输,但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王莽:朕决计发兵,卿谓奈何?
严尤见天子着恼,脸上杀机已现,知道无力阻拦出兵,只得奏道:陛下既要发兵,臣不敢违拗。但依臣所见,陛下宜纵其先至者,令臣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王莽:卿过于谨慎胆怯,如此何能胜敌!
乃不听严尤之奏,诏命转运天下兵谷皆至西域,预备征战如故。
镜头转换,征兵诏命下达各州郡县,张榜衙署四门。
百姓读罢,各怀不忿之色,皆有逃避之心。由此天下骚动,饥民纷起为盗;豪强为避征役,亦各怀反意。
始建国五年,乌孙国大、小昆弥部落同时遣使,至长安贡献方物,表示投诚归附。
王莽大喜,命设国宴以待,百官齐集,皆都列座。
排摆座次之时,王莽因谓乌孙国人多数亲附小昆弥部落,又见匈奴诸边并侵,自己欲得乌孙为援,便暗示引谒使者,先引小昆弥使者坐于上首,再引大昆弥使者坐于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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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友祭酒满昌见而不悦,遂大步上前,当众劾奏引谒使者。
满昌:陛下,臣有本上奏。
王莽:奏来。
满昌:四方夷狄之所奉陛下为主者,是以中国向有礼仪,故诎而服从也。大昆弥向为匈奴诸部之君,今序臣使小昆弥坐于其国君使节之上,此我中国无礼,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有大不敬罪,惟请陛下付予有司!
王莽:此贼,怎敢当众忤我!传朕诏命,即免满昌官职,驱出殿外。
当日酒宴不欢而散。大昆弥使者既归乌孙,还报国君,说知新朝皇帝如此无礼。
乌孙国王闻而不悦,遣使传言西域诸国,以为王莽累失恩信,皆都大怒。由是焉耆国率先反叛,袭杀都护但钦,宣布脱离中原王朝;其后诸国继之,皆叛莽新。西域与中原王朝结盟近二百载,至此遂告瓦解。
始建国五年十一月,彗星出现,当空二十余日,方才消失不见。
王莽闻报以为不吉,愀然不乐。
太史令:天象变异,亦为常事,陛下固体不乐?
王莽:汉哀帝时,只因彗星出现,由此汉室中衰,方为朕所乘,禅其天下。此番彗星当空,非谓新朝不永乎?朕故厌之。
太史令:臣有一策,可禳其祸。
王莽:卿有何策?速速奏来。
太史令:陛下不闻汉武帝因见彗星,改元元光之事乎?
王莽:改元其能避祸乎?
太史令:改元即为改运,必能避祸。
王莽:卿既如此上奏,则必有成竹在胸。
太史令:然也。依为臣之计,莫若改元为“天凤”。
王莽:天凤何意?
太史令:陛下天纵聪睿,必早知之矣。臣所谓天凤者,其意甚明,是将此彗星临照,喻为天降祥瑞,犹如凤鸣岐山故事,以说明新朝会更加昌盛也。
王莽:善哉是解。即依卿奏,明岁改元为天凤元年。
于是次日临朝,宣布次年改元天凤。
然而未待来年,是岁已为多事之秋。
当时多处州郡入报:虽然朝廷早已颁布禁铸私钱严令,但却屡禁不止,各辖区内挟铜烧炭、私铸铜钱者多不可制。官府若派兵缉拿,则揭竿持械,与官兵对抗。
王莽闻奏,无可奈何,遂下诏废除其法。
当年西域入报:匈奴乌珠留单于死,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执政用事。
王莽:须卜当却系何人?
信使:启奏陛下,须卜当即是伊墨居次云之婿。
王莽:伊墨居次云又是何人?
信使:启奏陛下,伊墨居次云者,即是王昭君之女也。
王莽:乌珠留死,须卜当执政,便又如何?
信使:伊墨居次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厚善。因见匈奴王子咸为陛下拜为孝单于,故遂立王子咸为乌累若鞮单于。乌累单于得立,便命己弟舆为左谷蠡王。乌珠留单于之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其后更谓之护于,欲传以国。乌累单恨怨乌珠留单于当初曾贬己封号,此番以牙还牙,乃贬护于为左屠耆王。(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