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这些话,郭康基本上都是认同的。在他看来,大家说的其实都有些道理,引经据典时也没用错。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各方相互博弈的,一个人如果有些超过周围人的特质,那么肯定就会想要更多。尤其是这年头,读过书的人基本上人均觉得怀才不遇。哪怕是女人,学习了这么多知识之后,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郭康至今还记得,教会里的神学家和哲学家们,研究和批判程朱理学的时候,抓住的一个着眼点,就是理学家过于偏袒妇女,对她们寄予过高的期待,总是觉得能够通过教化,让她们遵守社会规则。但实际上,教育的水平越高,书看的越多,这些人的欲望和野心就会越强烈。
然而,理学家们人均好为人师。自己的哲学水平不怎么样,却天天想着教化这个,教化那個。但人的本性是不可能这么改变的,所以最后,他们肯定会自己毁灭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话也不算错就是了……
不过,理学家喜欢说教化,与其说是他们的某种特性或者创新,不如说是孔夫子以来的惯性。可能是因为本身就是开学校的,所以这些人已经习惯了万事不决说教化,都形成路径依赖了。
但是,不教育的话,目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希腊哲学家们,其实也拿不出好方案来。
之前狄奥多拉说的,就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意见。在这方面,她确实没有故意偷换概念或者掺私货。只不过,基于这个观点,柏拉图提出的结论,她就没有说出来了。
按照《理想国》的记叙,这个理念最后推导出的结论,是应该取消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解散家庭关系,男女之间完全自由组合。所有儿童也都归公有,由城邦统一抚养,不用关注孩子的父母究竟是谁。柏拉图认为,这应当是社会发展到最后,最为完美的形态,理想国或者说乌托邦,就应该是这样组织的。
这个结论,郭康没跟着老师学习希腊哲学的时候,就已经很熟悉了。在他之前那个时代,要求家庭解体和社会化抚养,也是很常见的声音。虽然在那会儿的人看来,这应该是某种很先锋、很进步的观念,但其实它们一点都不“新”,也就比孔老二晚一点……
对于反对者来说,理由也很好找。毕竟希腊人乃至整个欧洲人,其实都没搞出多少新东西。折腾了两千多年,还是这一套理想在来回换皮,让大家用不同的方式,翻来覆去地论述,这创新性还不如理学家——人家至少更能编。
可以说,从本质上来讲,欧洲是没有哲学的。它不断复读着当年苏格拉底他们的话,其过程中整个理念没有任何进步。
所以,狄奥多拉也只说了其中的一个案例,没有说最后的分析结果。说出来之后,别说其他人肯定不接受,她自己估计都不怎么认同。
——别的不说,要是郭康也宣布不再维持家庭,天天和那些姑娘混在一起自由恋爱,第一个急的就是她。到时候,估计还得抱怨,这解散家庭怎么解散到她自己头上来了。
所以,这种话,实在是没法说的。她这么选择性地做,郭康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个结论,他自己都觉得太离谱,也不知道柏拉图是怎么论述出来的。
在他看来,社会道德和随之而来的规则、习俗,并不是某种神秘而虚幻的东西,也没必要非得和天父或者自然法则之类的高大上设定挂钩。相反,这本来就是不同人群最基本需求的体现。
在这方面来说,脱欢讲得同样是对的。
作为一个政权,紫帐汗廷提倡的道德,必定需要尽可能满足更多人的利益,以求得到大家的支持。但是,各个阶层和群体的利益,时不时会有冲突。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出力最多、功劳最大的人,肯定要优先照顾。不管是法律还是社会上的各种默认的规则,都必须这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