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凡人应当有自知之明,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很伟大,能够毕其功于一役。这也是一种傲慢的罪过啊。而自傲一旦被戳破,又往往会陷入自卑之中。我私下里经常觉得,这不是正确的思路啊。”
“我觉得,我们应该端正自己的心态。天父既然让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们就需要去理解祂创造的宏伟秩序,尊重和遵循这些基本规则。凡人的灵魂,也是源自天父,所以,我们固然不能放纵自己,但也不能因此否认人的一切本性。否则,就和那些对人类灵魂极端悲观,乃至否认天父荣耀的异端差不多了。”
“那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修士们明显有了兴趣。
“人就要做人应该做的事情啊。”郭康说:“我们既然在凡世,就应该借助凡世的规则,来实现理想。天父喜欢能够帮助自己的人,祂并没有直接动手毁灭那些腐败的教士,也没有用神谕直接催促我们去做什么,那就说明,这些问题也应该是由凡人自己解决的。”
“而现实的问题,也是如此。教会本身就是一个传播知识的凡世组织,它出现的很多问题,不止是教义和思想的问题,也很大程度是组织的问题。如果能改善这个方面,那很多后续的问题,也就可以自然解决了。”
“我们现在的很多问题,就是教会分裂之后出现的。”杰士卡队长很有感触地说:“看起来,确实是有很大影响啊。”
“罗马衰落之后,对欧洲的影响不止是政治和军事上的。组织上的倒退,也会给教育和思想等诸多方面拖后腿。”郭康说道:“我说难听一点,欧洲现在的情况,想要统一思想,让大家都一心向善,连理论上都是不可能的。”
“整个地中海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很明白。罗马退出大部分地区之后,这些地方就都大幅倒退,回到了封建制度之中。不管是国王还是苏丹,就算拥有军队和权力,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对松散的国家进行十分有限的管理。”
“教会的力量还不如他们呢,只能在权力的夹缝里生存。结果就是,两边没法合作共赢,反而只能互相拖后腿。教会认为蛮族国王们没文化还喜欢瞎折腾,国王和贵族则厌恶教会指手画脚。双方都认为对方在干涉自己的权力,而更要命的是,他们也确实在互相故意使坏。这种例子,在过去一千年里实在太多了,我都不想列举了。”
“那为什么说,退出俗世的想法也是方向错误了?”一个修士问:“直接放弃俗世的权力,不和统治者争夺,不是可以避开这个问题么?”
“因为我们没法退出俗世。”郭康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想法听起来很美妙,但它忽视了一个基本问题:人是怎么组织起来的?”
“我们罗马人天天打仗,所以经常研究军事管理的问题。我们发现,一个领导者能直接管理的人,是很少的。我们经常会提拔一些善战的老兵充当基层的领导者,但就算他们自己很能打,往往也只能带一个五人的小队。好一点的,也就是带十个人。再多的话,哪怕这位老兵能力优秀,也经常顾不过来了。所以直到现在,最基本的组织,还是什伍这种规模;最基层的军士,依然是十夫长。”
“而在这种组织之中,最基础的权威,很多都是建立在暴力或者强力之上的。我看有些十夫长训练新兵的时候,就是一个个去跟所有人打架,把大家都揍趴。这样一来,哪怕那些喜欢惹祸的新兵,都会老实很多。后面训练起来,也就方便了不少。”郭康讲起经验来:
“我之前,还请了一些有经验的军官,帮我训练新招募的罗斯人。他们给我说,训练军团庄园出身的罗马人,是最简单的,只要强调下军队中需要特别注意的纪律,一般就行了。但那些罗斯人,就必须得揍,否则他们是真的不听话,哪怕这些人其实是自愿从军的,但他们就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军队里的纪律。”
“我觉得这样对待新兵,过于暴力,可能会引起大家的不满,就去问一位认识的罗斯贵族,有没有什么窍门。结果,他嫌我们打得太轻了……”
“这是什么原理啊?罗斯人欠揍?”朱文奎疑惑地说。
“我觉得,这种品性,其实是组织水平的反应。”郭康说:“在天父的其他造物之中,这种暴力规则更加常见。很多动物就是依据谁最强壮来选择领导者的。”
“人类最基本的规则,也是基于直接的暴力。在简单原始的组织中,身体更强壮、意志更强大、战斗力更强劲的人,很自然地会成为领头人。而哪怕更上层的规则,也需要暴力作为最基础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