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这么多农民中找出一个完全消去了学者风度的农业专家实在是困难。麦克尼尔和伯顿来到柬埔寨之前只是在能够找到的公开新闻中翻阅出了多年前钦纳龙在担任教授时的照片,然而战乱和不同的生活环境总是可以极大程度地改变一个人的面貌。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浑身沾满泥水的农民朝着他们走来。
“តើឃិនណារ៉ុងនៅឯណា?”桑松连忙跑过去询问。
“我就是!”那人却是用英语回答的。
三人全都愣住了。眼前这个浑身皮肤红肿、脸部带着浮肿的中年男人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他们联想到那个年轻时大出风头的农业专家。谁还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呢?许多和桑松一样曾经风华正茂的学者如今变成了秃顶肥胖的中年人,岁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而历史赋予这些不必从事生产劳动的专家们的伤痕远远少于丢给农民的负担。逃往农村躲避城市争夺战带来的混乱的几年间,钦纳龙从里到外变为了地道的老农民。
准备好的问候和客套话全都被堵塞在了嗓子里,他们就像表演失败的喜剧演员一样进退两难。
“……你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肯定很不容易。”半晌,桑松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
“早就适应了。”
麦克尼尔目睹着桑松几乎是捏着鼻子跟随又一位老朋友走进了农田间,这一次他和伯顿不打算打扰上司的叙旧。这怪不得桑松,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马尼拉大学城里度过的安逸日子太久了,连麦克尼尔都能看出这一点。当麦克尼尔和伯顿忠实地执行着桑松的命令、长期驻扎在破旧的村庄中进行实地调研时,桑松本人撤回了后方。平心而论,桑松身上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架子,他能够在丛林里长期居住,也十分重视学生进行的实际调查,但他终归不属于这里。
“……我不怎么看好这个新的方案。”
桑松收获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他对此并未感到惊奇。
“但你接受了在实验田进行工作和研究的待遇。”他对着又一位老朋友强调着。
“我们在反对一件事之前,起码要对它有一定的了解。不说是详细的了解,假如根本不了解就妄谈反对,只能暴露出自己的无知。”钦纳龙已经有些驼背了,高强度劳动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利影响,“再说,这么做的隐患,你也是清楚的。”
“即便遭受反对也应该为了更多公民的利益去推行它。”桑松坚持自己的想法。
老农民模样的学者摇了摇头。
“几年前,日本发生过一次差一点改变了它的命运的袭击……犯罪嫌疑人试图在培育转基因农作物的工厂中通过人工智能程序修改基因序列从而使得农作物被大面积感染植物病毒。”他用脖子上已经变成了灰色的毛巾擦着脸上不断冒出的汗珠,“日本人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要保持自给自足、隔绝外部影响,同时操盘外部的局势。如果那一次袭击成功,日本就将被迫卷入这场混战。”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
“你当然会说,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上演。然而,即便不考虑人工植物病毒的问题,单一的转基因农作物在面对自然的挑战时显然是缺乏柔韧性的。当我们自行把农作物基因库变得单一化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在给自己切断后路。”
桑松失望地偏过了头,“看来你是持反对态度了。我本来希望你能在会议上用你进行多年的育种研究支持我们的计划。”
“不,我必须得去那个会议上发言。如果真正决定最终方案的不是我们这些专家,而是掌握对应资源的人,那就要让他们听到真实的声音。”钦纳龙的态度让桑松捉摸不透,“反对归反对,缺席会议只会让他们以为我连发表意见的勇气都没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