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2 菡萏梦(下)

罗彬瀚觉得脑袋里也有一群蝴蝶软糖在乱撞。他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冷汗。“你说得对,”他改口道,“她管得太宽了。”

“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石颀絮絮叨叨地说着,笑容一下就消失了,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这样对我好,这样才应该……好像她自己过得就很好一样!她就是想让自己满意,怎么能说是为了我?她就是想让我听话!”

“对,对,”罗彬瀚满口敷衍着,一边端出他当年应付幼年俞晓绒的口气,一遍盘算动手硬抢会不会伤了她,“她说得太没道理。”

“说的道理都是空话。”石颀近乎刻薄地说,“听她的都是对的,就会让我过得好。她不就是想赢吗?”

她又哭又叫,生气地挥舞双手在空中乱挥。罗彬瀚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最后一只蝴蝶抢了出来。他把它塞进枕套,立刻就飞奔厨房,连枕套带里头的东西一起塞进铁锅,倒水后扣上盖子,再直接把灶火开到最大。

宇普西隆告诉他这些东西在持续的强光或高温下都将迅速失活,已经从内部散发出来的催眠气体也会失效。他又奔回卧室里,打开所有窗户,让室内残留的气体全散发出去。

当他回到床边时石颀已经安静下来了。她不再挣扎或说胡话,脸上却仍是醉酒般似醒非醒的表情。罗彬瀚测了她的脉搏,是有些快,但并不比常人超出太多。她的呼吸也很稳定,只是眼睛没有聚焦。他又把她放平躺在床上,脑袋垫着枕头,观察她是否有呕吐或窒息的迹象。她的各种表现都还算安稳,只是仍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当她像个陌生人一般木然望着他时,有个恐怖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他的后背上汗毛倒竖,舌根底下阵阵发麻,耳畔回荡着蔡绩的声音:你小心遭报应。

他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这和报应毫无干系。干了坏事的人是他,遭殃的人却是石颀,这算什么狗屁倒灶的因果业报?这只是一个单纯的错误,是他一直疏忽大意不上心导致的,不必和任何其他事联系起来。他也应该相信宇普西隆的保证:这些特殊培植的糖树果实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会在活化期里散发出强烈的催眠性气体,使吸食者更容易释放出情绪。它们本来就是这么用的,拿来在某些庆典活动中制造狂欢气氛。石颀对这东西的抗性很低,那不代表它对她有毒性。他自己之前也和宇普西隆一起试过的,他甚至还吃掉了其中一枚,感觉无非就像喝多了烈酒,反应都不到石颀的三分之一。

可石颀的反应太剧烈了。他从没想到普通人对这种东西的耐力这样低。就像当初莫莫罗说的,有些糖在成瘾前就可以达到对他的致死剂量,而这种催眠成分也许对石颀也是剧毒……他当初居然还想过拿这种东西跟周雨开开玩笑,以为它反正无伤大雅。现在他已别无选择,只能立刻打电话去联系李理,要她尽快给石颀做医疗检查,看看她的身体是否已受了损害。

正当他打定主意要去客厅里拿手机时,石颀的眼睛眨动了两下。她像被按下开关键那样一下子回归清醒,自己猛然坐起身望向罗彬瀚。

“石颀!”罗彬瀚呼唤道,“你现在认识我吗?”

石颀没回答他。她脸色苍白地扫视房间,像在寻找那些消失的发光蝴蝶。“那些是什么?”她颤声问,目光里带着严厉和惊恐,“你放在抽屉里的是什么?我……我刚才……”

她显然记得刚才发生的事。罗彬瀚还在想应该怎样说,她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你突然想和我出国去欧洲。”她喃喃地说,身体往床的另一侧退去,“刚才要我关掉手机……你在防什么人的监视?你怎么会在房间里放这种药?”

罗彬瀚开始意识到她正往哪个方向解读这整件事。“石颀,”他赶紧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已经有警察盯上你了吗?”石颀说着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那是在看通往房门的逃跑路线是否畅通,“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周雨也和这件事有关吗?”

她看起来随时都要跳下床逃命,罗彬瀚只得抢先一步堵住房门。“你听我解释,”他尽量语调温和地说,“石颀,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刚才看见的不是什么药,而是糖……”

这说法大概不够高明。“糖?”她难以置信地问,“你管这种东西叫糖?天啊……你一直在用这种东西吗?还是说你是卖这种东西的?你竟然靠这种东西挣钱?”

她开始往反方向退,一直退到敞开的窗户旁边。“停下!”罗彬瀚大叫道,“石颀!别干傻事!”

“你别过来。”石颀靠着窗户冷冷地说。

“好,我不过去。但你得听我解释: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在躲警察,也没在干你想的那种生意。你刚才看见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药。石颀,你仔细想一想,你根本就没吃过那些糖,只是把它们拿到有太阳的地方照了照,对吧?然后它们就自己变了颜色,长出了翅膀……这些都是你亲眼看见的,不是什么嗑药后产生的幻觉。我就问你,你以前听说过这样离奇的药吗?连凑近闻一下都不用,就能让你醉得产生幻觉?”

石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不用说,她肯定记得自己在催眠效果下是个什么表现。罗彬瀚不敢露出任何会被解读为嘲笑的神色,只能尽量严肃地说:“它不是能被我们人工造出来的东西,我也没拿它给过任何人。你接触到它完全是场意外。”

“那它怎么会藏在你的卧室里?”

罗彬瀚从没想过坦白的时机会来得这么突然,然而石颀正紧贴着窗户,双手已经撑到了窗台上。她要是从这儿跳下去必死无疑。

“你得耐心地听我说,”他艰难地干咳了两声,“这东西是……是外星人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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