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说是因为对抗性。”
“所以你就应该摸着它许愿,这样它才晓得要搭理你。”罗彬瀚说。
“那倒是很容易呢。面对不同性质的愿望时,许愿机对于主体定义的严苛程度完全不同。如果只是要一个面包的话,大部分许愿机都会很轻松地放在你手里。”
罗彬瀚并不以为这件事的不道德程度要超过对被俘的强盗实施义务佛法教育,但既然莫莫罗显出了强烈抵触,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改口了:“我们不消灭什么人,行了吧?那我们可以做好事嘛。比如让我们这些原始人也享受享受无限能源?”
“我的故乡是有的呀,罗先生。”
“你们用它来做什么呢?”他轻轻地问,“除了拿来照亮星星中间的地方,你们就没有别的要求吗?”
“罗先生……”
“在你们如今的语言里,‘人’所指的是这个星球上的特定物种而已,但是,在你们过去的时代里,曾经把一切动物都称之为‘虫’,也就是蠃、鳞、毛、羽、昆这五类——对于许愿机来说,你们所描述的‘人’也是一样的泛概念。无论你们试图把‘智慧’的标准定义得多么切合自身,许愿机都可以轻易地将之推广到一切个体上。换而言之,即便是拥有许愿机的文明,也很难在提出永生难题时将自己限定为唯一的主体。所以,本意是想要把幸福分享给世间一切生命也好,只想要自己拥有也好,最终要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那当然也是浪漫的说法。不过罗彬瀚总觉得永光族会把这说法当真,是因为他们这些家伙已经见惯了奇迹,才把它视之为理所当然。也只因为他们是站在山巅上的人,才会相信再伸一伸手就能够到天上的星星,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比地上的人傻——但,也不意味着他们真的能把星星摘下来。他们与星辰的距离同样也太远了,在这道难以逾越的天渊之下,他们与地上的生命简直就是在同一水平线上。而这就是他们要受的折磨,他们永远也抓不住的光辉。宇普西隆曾经的自我放逐不正是因为意识到这段旅途真正的长度吗?
在那个时刻上,他发现自己不愿意同莫莫罗吐露真正的想法,虽然莫莫罗或许早已知晓——都是那个影子魔女惹的祸——或许知晓并不等同于理解,但是无论如何,他不愿意亲口说出来。那不再是为了掩饰他自己是个多么冷血无用的人,而是不愿意叫这个做着梦的永光族失望。他没有必要去做一个非要在故事行文旁批注观点,炫耀自己知道结局的烦人精。于是那个早晨他什么也不说,撒开手放莫莫罗去了。
罗彬瀚默默地听着。他心底还有一丝残存的声音,警告他应当警惕窗台上的那个东西,最好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话。但他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听进去了。这就是语言的诅咒,他心想,人就是没法制止自己去琢磨那些听得懂的东西。
莫莫罗严肃地对他说:“那不是可以接触的事物,罗先生。”
“你觉得那些掌握许愿机的文明也和你一样想吗?”
罗彬瀚装模作样地打量起自己的手脚。他这番造作落在对方眼里,也只是换来了那东西毫无波澜的微笑。
“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
“在火花塔的理解里,罗先生你们并不是什么落后的原始人,只是不同形式的生命而已。所以,如果不在火花塔光辉笼罩的范围之内,想让它针对特定生命发挥作用是很难办到的,即便是在境内,塔对于不同个体的愿望优先级也不一样。”
他微微弯下腰,像要说一个秘密那样将上半身靠近夕阳坠落的窗口,悄悄地问:“嘿,你知道我真心怎么想这个问题吗?我觉得你肯定能懂,所以咱们就私底下说说吧。”
“我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这样重要!”罗彬瀚说,“噢,倒有一个家伙说‘所有的失败都有我一份’。可我想这总怪不到我头上。就算我不配得到最大的幸福,他们怎么不舍得给自己一份呢?”
突然之间,那个哑谜被解开了。罗彬瀚忍不住地大笑、跺脚,他情不自禁地要鼓掌,假装没听见脚边电脑包里的手机在轻微振动。
“精彩!”他喊了一声,笑得喘不过气来,“现在我懂了。我还真得承认这件事!你是对的,她也是对的……所有的失败都有我一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