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威廉姆斯综合症,听说过吗?再加上正好是心脏方面的异常——”
不等他把话听明白,院长就自己停了下来,摇着头说:“不,没什么。刚才那句话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这么说太冒犯真正的病人,你不用在意。那个人当时跟你说过的话,还能记得清楚吗?”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怪事以后,他大部分都记不清楚了。只有看电影时的那些评论还能回想起大概。他尽量把它复述给院长听了,为了证明这不是自己转述的问题,还忍不住向对方寻求认同:“这人很怪吧?”
“确实呢。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好像还说了名字里带雨的人会从高处摔死之类的。”
院长的眉毛稍稍挑高了些,然后平淡地点了点头。“是他的谋杀预告吗?”
“就是走的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是什么样的语气呢?有担心或者难过的表现吗?”
“好像……还挺高兴的。”
“还真是每天逃课的大学生做得出来的事。功课不好好做,幻想着身边出些命案也是正常的吧。”
这也算正常吗?蔡绩心里想着。而院长像看透了他的念头那样继续补充说:“别介意,是正常的。还有人告诉我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呢。”
“那也是你的病人吗?”
“不,只不过是宁愿给柳条编辫子也不肯正常做功课的无聊之人而已。现如今的大学生多是这样。如果把他的每句话都当真,这间医院早就住满人了——说到这个,他没有顺便论证一下会怎样摔死吗?”
蔡绩稀里糊涂地摇着头。院长的视线定在他脸上,从额头到胸前来回移动,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第三只手来。还不等他感到紧张,这种搜寻的目光已然消失了。她凝视棚屋的竹林,沉沉陷落到某种思绪中。
“你梦见的黑鸟,说他是‘蛇的尾巴’?”
“嗯。还说他是小偷之类的。说抓住他我的病就能好了。”
“那你是怎么想呢?”
“我?我要想什么?”
“你刚才不是觉得,那只黑鸟是你自己的潜意识吗?那么,它说出这样的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是你潜意识里很讨厌那个人,甚至想要杀死他了事吗?”
听她这样直截了当的问话,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想要为自己辩白几句。“可我确实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在发病的时候,就像黑鸟说的那样。”
“所以要是抓住了他,也会按黑鸟要求的做吗?”
院长依旧追问着。她的语气虽不严厉,却也直白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他迷茫地呆坐着,不知道是否应当承认——他从来没有清楚地想到这一步,即便曾经闪动过类似的念头,也只是瞬息间的情绪,绝不能当作真正的决心。最后,他还是只能说:“我不相信。”
“原来你是这种不信邪的类型吗?”
“不是……我觉得这件事很假。”
“假?一切不都是你亲身经历的吗?”
面对她的持续追问,他只能一味地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并不是真的彻底不信鬼神,而是对于这种有如用头发丝吊起巨石的解决方法感到怀疑。他只能笨拙地说:“说所有的事全是一个人的错,杀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这个听着很假。”
“虽然未必是一个人的错,但如果杀了他确实能够解决你的问题呢?”
“那也很奇怪。”
他努力地搜寻着能够表达自己想法的词句,最后说:“有点像是丢了工作就去抢劫路人。”
院长默然地笑了,那奇特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嘲讽的情绪,蔡绩立刻敏感地问:“我说的很好笑吗?”
“不,没有。抱歉,我只是在笑别人而已。”
“偏在我说话的时候?”
“是真的。没有笑你的意思。”
“但……”
“既然那只黑鸟说他是小偷,正好我也听说过一个关于小偷的故事。”
院长闭了闭眼睛,然后说:“从前,在一片属于附近村庄的田地里,偶然出现了一个奇怪事物。这个东西的形状与颜色,人们从所未见,无法用语言描述,也和人们知道的任何东西都不相似。农夫用草叉和铁耙戳刺它,那样东西就同样射出众多的草叉与铁耙,附近围观的村人们全都因此负伤;用火把和油脂去焚烧,那样东西却主动喷出更浓烈的烈火,把邻近的田地房屋也悉数烧毁;最后人们驱赶野兽去攻击啃咬,那东西立刻活了过来,变成了比一切野兽都凶猛的怪物,在整个村庄里横行破坏。所有尝试毁掉它而失败的人都只得逃走,或是徒劳地被击倒。当它快要走到人们聚集的地方时,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孩看见了它。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从未体验过死亡的恐惧之情,于是便依旧坐在门口,用自己做的笛子向那个东西吹奏——它立刻便失去了猛兽与烈火的形体,从它身上伸出了成百上千的乐器,不断重复着那个女孩所吹奏的旋律。女孩把野花放在它身上,那样东西身上立时绽放出成千上万的野花。自此村庄也就得救了。”
蔡绩伸着脖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然而她却已经做出了结语:“这个故事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过我不是很擅长说这个。”
“就这样结束了?”
“嗯。我听到的大致就是这样。”
“那……不是说和小偷有关吗?小偷呢?”
“是啊,小偷去哪里了呢?应该是见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就被偷光了吧。既然是反被偷了,那小偷也就算不上小偷了。”
院长带着微笑起身走了。直到这天夜里躺倒,蔡绩才意识到她好像是在同自己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