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忍不住想这可能是一句谎话,或是李理在跟他玩文字游戏。但此刻他不愿意纠缠在这点上,只要知道李理不会帮他联系莫莫罗就够了。“看来我只好先和你商量商量了。”他说着起身去卧室门口望了一眼,菲娜已经鬼鬼祟祟地匍匐在那儿。他把它抱到沙发上,又去厨房里拿了个最大的锅。
“你,”他端着锅打开衣柜,“到锅里来。”
原本紧贴着柜门的那层薄膜溶解了。罗彬瀚知道这也是食人族的某种耳朵形态。他干脆地告诉它接下来的内容不是它该听的。虽然他们已经对彼此在食物链中的地位达成了和解,可也没有亲密到能听这种隐私的程度。对这狡猾的猎食者,罗彬瀚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时不时留一手。
米菲不太情愿地滑进锅里。罗彬瀚又细细检查了衣柜的角落与衣服的口袋。其实它多半在某个隐蔽处藏了一部分物质,但那也问题不大。正如先锋剧作家妥巴无法把自己缩小成一粒米珠,如果米菲不能拥有足够的物质,它的思维与行动能力也将大打折扣,从恐怖的食人巨怪沦为另类的旱地水母。他把这一锅迷你食人族端进厨房,又挂上锁栓,确保菲娜不会很快溜进去掀锅盖。
然后他回到卧室里,去面对已经“坐”到了书桌前的李理。对于他突然的谨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建议他可以先给自己来杯白兰地或威士忌。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有人跟自己提这种建议。他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周妤,要是周妤准备和他谈这么一段话,多半会给他们两个人泡一壶热茶。这似乎隐隐显露了一丝李理作为凡人时的生活状况。
他推拒了这个提议,虽然酒柜里的确有威士忌,那只是在偶尔睡不着的时候用的。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务必要在俞晓绒过来以前好好检查一遍,把所有烈酒和未成年人不该看见的东西都收起来。
“我要是喝了酒可能就真的讲不清楚了。”他在床边坐下,假装忘了考虑自己和过去的体质差异,“这件事本来就……我觉得非常不真实。我都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从你妹妹被袭击的那一刻吧,先生。你是如何与罗得开始搏斗?”
“我扑向了他。”罗彬瀚回忆道,这一段对他倒还算清晰,“我考虑的是要控制住他,虽然那时我还不清楚他那影子到底是什么,不过我猜要是他晕过去了,那影子不会自己行动。我勒住他的脖子,想让他窒息昏迷,或者……”
“死亡。”李理说。
罗彬瀚耸耸肩。“没成功。”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他好像不怎么害怕窒息,要么就是我掐得还不够用力。等我打算再加把劲时,有种东西缠到我的手上,非常锋利,感觉我的手像被切丝器刮过了。”
“你看到是什么了吗?”
“没看太清楚,多半还是那种影子。”
“是哪一只手?”
这下罗彬瀚答不上来了。他只能根据当时的情境去推测:“两只都有?”
“你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呢?”
“我用手肘撞了他的眼睛。”罗彬瀚沉默了片刻,“我可能还咬了他的脖子。”
“我提议我们尽量完整客观地叙述这次冲突,”李理平静地说,“你的选择显示你是有格斗基础的,先生。我假设你也尝试了攻击腹部和裆部。”
“可能吧,但我真的记不清了。当时局面很混乱,我们搏斗的过程里也滚进了皮埃尔家的房子。屋里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多少东西。”
“那么你的进攻成效如何?”
“没多大用。那东西似乎根本不怕痛——要不是最后他把自己活活撞死了,我还真要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被杀死。”
“在这过程里,”李理问,“难道他不曾用那种力量反击过你吗?”
“我觉得他是这么干了。”
“你无法肯定?”
“我只觉得那屋子里非常湿冷。”罗彬瀚说,“连一丁点光线都没有,好像到处都是水,还有我身上的血。我闻出来那是血,可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受伤了,也可能是情绪激动的缘故。我跟那东西一起撞在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口,他挣脱了我,我感觉到他正往楼梯上跑……他要跟我拉开距离,然后从高处对付我。所以我马上也爬起来追赶,当我踩上第一级台阶时,我听到前面有种奇怪的动静,像是从别人耳机里漏出来的说话声。我就伸出左手去抓了一下。我真的抓到了什么东西,触感就像一片能抓得起来的水,或者软化的冰。”
这并不是他全部的感受,可罗彬瀚觉得自己难以再说下去了,只能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掌根部使劲地按按额头。
“我觉得我抓到的是他的影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