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了我。”詹妮娅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呀?”赤拉滨感兴趣地问。
“他说如果今晚我过来,就会看见我哥哥。”
对于这件事赤拉滨好像一点都不知情。而他听到后的反应似乎说明他觉得这件事非常好笑。“这是真的吗?”他立刻就问周温行,“你真的这么告诉詹妮弗?”
“我想她对这个更有兴趣。”周温行说,“比起海怪之类的事物。”
“你这样可不好呀。这难道不是害她白跑了一趟吗?”
周温行只是笑了一下,仿佛这已经解释了一切。然后他便自顾自地抬头望着天空。他这反应可叫詹妮娅有点恼火,可是她也记得周温行说对了她哥哥的特长,而且她是不会在这样狭小的一艘木船上跟陌生人起冲突的。
那么就来谈谈海怪吧。大海怪。这个词被人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还真是够古怪。不过,赤拉滨本来就是一个怪人。詹妮娅直觉和他争论海怪的真实性是在白费力气。她于是先不忙着继续打听,而是瞧瞧周围的环境。
赤拉滨的这艘小木船看着挺不牢靠,可用起来却意外得结实。赤拉滨高大却干瘦,还有点佝偻,结果力气也不小。当他用力地划起桨时,小木船就像冰面上的滑刀一样直往前溜。墨黑的海浪在他们身下起伏,有时看起来不像是水,而像是一整块无边无尽的厚重黑幕,遮盖住藏在下头的庞然巨物。潮涌是那巨物在翻滚,在推挤,把小木船高高地抛起和摔下。它不过是在玩耍,而那显露的可怕力量已足以叫人战栗。
詹妮娅尽可能靠里地坐在船里,用手抓住一块固定的横板。当飞溅的浪花从侧边打湿她的脸颊,而寒意冻得她手脚冰冷时,她意识到自己今晚的冒险确实是很莽撞的。不止是作为一个没成年的女孩,不止是因为她和两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船,而是因为海上本来就是危险的。她以前没有坐这种小船出海的经验,只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坐过电动皮划艇,沿着也许被游客们走过上万次的路线观光。可现在她突然惊觉他们什么保障都没有,没有救生圈或救生衣,更别提无线电之类的东西了。
如果这艘小木船被浪打翻了会怎么样?在这深暗汹涌的水域上,就算是比她还强壮十倍的人也会和她一样脆弱。这可不是白天穿着泳衣在海岸边玩耍呀。要是她掉到这片覆盖世界的黑幕底下,她也许几分钟里就会被寒冷和海潮打得失去力气了。
詹妮娅尽量不在脸上显露出自己心里的这份忧虑。她又没看到船上的另外两名乘客表现出忧虑。赤拉滨一直兴致很高,在不停地说着闲话。他好像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在听,而周温行也不跟他搭腔,只是以一种心理咨询师似的礼貌态度显示出聆听。
“我以前也划过很多次船。”他说,“那在一片很大的湖里,通常倒是挺平静的(詹妮娅顿时对夜里出海这件事更不安了)。可是那湖底下的海怪可多啦,你从来都数不清楚。你们想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吗?它们看起来都是大蛇,鳞片非常多,脖子周围大多还有一圈刺,也有人认为它们是龙。可它们的脾气多好啊!你给它们念段经文什么的,它们就会摇头摆尾,听得可高兴了。”
詹妮娅不知道赤拉滨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想象一个水潭底下盘结纠集着大群手臂粗细的海蛇,一个古印度打扮的人在旁边吹奏宗教音乐,它们就像粗绳索那样在水里摇摆上升。她不怎么怕蛇,也不是很怕虫和蜘蛛,但那场面的确叫人笑不出来。
赤拉滨赞扬了几句好脾气的大海蛇,突然又没头没尾地问周温行:“你哥哥会听某种经文吗?或者他会要求别人念某种经文吗?”
周温行想了想,说:“几乎没有。”
“那他都是怎么办的呀?我是说,要是别人想对他有所表示,总得有什么仪式性的东西吧?塑像?或者符号?”
“很少。如果他看中了某个人,那么他就会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那个人周围,或让那个人知道应该如何找到他。”
“可是阿尔塔狄亚呢?我是说,那难道不是他的直属领地?如果那里的人对他有所要求该怎么表达?”
“他们会对着死去的动物说话。”
“那会灵验吗?”
“我哥哥心情好的时候会。”
“那就是说他不会事事都给他们办?他们要是不满意呢?”
周温行微微一笑:“他们会鞭打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