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 声线管工的雕像(中)

调查并没持续太久。比起这逐步崩溃的陆地,法师们显然对鸿沟本身带来的危害更感兴趣。关于这陆地上可能形成的生命,但凡不会在某天成为深渊席卷向联盟的毁灭军团,他们便都会宣布那暂且没必要管理,并声称那不会比一片连续陷阱带里形成的东西更奇怪。

雅莱丽伽与翘翘天翼决定往下走,因为表层的地理环境里似乎并无符合那种婴儿的种群繁衍的土壤。在回收大部分探测器以后,她们直接驾驶寂静号下沉。

那是段意外漫长的旅途。寂静号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只是在每隔两标准星距(中心城所在总星系的恒星最大引力有效范围)时,她们会停下来进行一些例行调查。她们依然用探测器来收集图像和样本,同时雅莱丽伽也启用了新的次声波收集设备。

她不抱太大的期望,但仍想试试在这片交织的毁灭之声里是否暗藏别的信息。当探测器被释放去地表时,她会用小型飞行器载着那台设备的接收组件,再从分析端上查看结果。这是种她从未用过的神光界出产的设备,在数据口径和格式上与中心城标准很不一样,而且还附带一个没什么用的视觉窗。产品说明书上声称这是一个以太分析组件,使用了尘王们所开发的旧系统框架。

雅莱丽伽那估计至少是两百个中心城标准年以前的事了。她斜躺在飞行器的座位上,盯着那似乎毫无意义的彩色声波图。大部分时候它们就像环食境边缘泛滥着高腐蚀性溶液的黑池,在恒星光照下缓慢地变色与翻滚,形成一些并无实际意义的波纹。当她盯着它发呆时,脑中想起的是宇宙的初生代,灵场模型与永不终结的微波辐射。世界在生命那里以光的幻象而存在,一幅绵长无尽的时空织锦,但那并非它的本质——从比这稍微现代一点的观点而言,世界是由波动组成的。不同的幅度和不同的频率,这点细微变化成就了眼睛中的万象。但真实并不存在于光的呈现,而在于那些能够正确计算和构建的东西。光与声都只是探测波动的形式手段。而约律们又是怎么说的呢?法师们一向主张存在着某种至境,可以说,意义,正像是许愿机和高灵带所暗示的。古约律并不参与这种辩论。她想起了那传说中的巫人国。

有时,声波图里会显示出一点不同的图案,可能只是偶然的噪音,或过时的分析系统在浪潮干扰下做出的错判。但雅莱丽伽还是会留意它们的形状,就像是浮在水面上打转的树枝,细长而凝固。她始终没找到这种干扰的来源。

当她检查声波器时,翘翘天翼也很少闲着。在长久免遭猫人杀手的威胁后,飞船专家重燃了她对调查“寂静号魔舵之谜”的兴趣。她把新的怀疑焦点落在飞船腹部的图案上。

那个图案,某种长满树形枝叉的可怖魔鬼,自雅莱丽伽初次登船时便已见过。她知道在约律类生活的地方有很多类似的习俗:携带特定图案的印章或首饰、把舟车打造成特异的造型,或是干脆给自己永久性地装上一支角。某些图形被认为是具有力量的,但那不是法师们追寻的几何之秘艺,而更像是一种承诺或威胁。一种广泛流传于浪潮中的观点似乎认为,此类图案直接指向着某些特定的、伟大而不朽的存在形式。不是旗帜或者商标,而更像是呼唤它们的门铃。倘若侵入图案所保护的领域,则必然将招致那些伟大之物的报复。

这些传说很难断言真伪,但至少有所夸大。雅莱丽伽尚未感觉到那图案有过多可疑之处,然而翘翘天翼对它很感兴趣。她指出绘制这树形魔鬼的涂料自己从未见过,并试图让雅莱丽伽允许她抠一点下来研究。作为这艘船的主人——唯一的新主人,雅莱丽伽表示了同意。接下来十个小时里她便看到翘翘天翼用各种工具对着那块图案磨蹭敲打,试图在不损坏周边的前提下弄出一点样本。

她们仍在往下。没有一点迹象证明文明存在,同样也没有荆璜的踪影。雅莱丽伽并不觉得气馁,这条鸿沟在长度上可以让光走上千万年,黑潮在隧穿点外无法定位,再加上她出发时已耽搁了很久,迷失和一无所获都时理所当然的。当探测器损失过半后,她询问翘翘天翼是否要先回门城。

“不,我当然不能把你丢下!”飞船专家说,“这才到哪儿呀!我当年第一次到门城的路才叫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