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国皇后与王储的更迭比起各国都要频繁,因此并不会特地以国书告知。柳扶雪猜想,他逃出这许久,这时各国应当都得了苍国陛下第二任皇后毙命,太子被贬为庶人的消息了。
潜入敌国行刺防守松懈的顾二公子的确是一步险棋,本以为可以此赚得功劳,却不想损失了一处据点,一番折腾,还招惹了这样一位顾小姐。
依她所言,不无好处。只是若他日自己另一身份暴露,却不知她可会如今日所言?熄灯就寝,顾一笑每一声都催情,他小心地握住她的手,闻她颈间香气,胸膛起伏,脑子混混沌沌,极乐又茫然。
自照雪城一约,他们一路向南,今日歇息于一处客栈。隔壁薛道微与猫形的叶泫芝四目相对,气氛诡异。化作一把伞的薄奚尾生咿咿呀呀地唱着歌,“世人皆道神仙好,生生无期,无悲也无喜。世人不知人间风月几多妙,生也可期,死也可期。贵门的小姐呀,钟情江湖漂泊的侠客,侯门的公子呀,深爱和亲的公主。生前鸳盟碎如沙,死后还当长厮守。过高静之昆仑,守支离之家国。我歌世间之哀,我奏方寸之悲。雪照之合,死不同寝;棠芙之期,相逢一瞬;楚萍飘摇,两地并陨。情义难两圆,今与君暂别,戚戚无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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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世敖曦生与叶泫芝恩怨断绝时所歌,本凄婉动人,因无曲相和,在这夜色中多了几分凌厉。尽管如此,也无人打断。隔壁孟无湘封闭了听觉,安静地躺在案上;这歌勾起叶老板仅有的愁思,陷入了追忆中;薛道微虽不知此曲何来,但早已习惯了此类异常——但其中附身昭福闻曲,知出自阿敖泠,心头骤紧,仿佛龙吟犹在耳畔,虽非酷刑,煎熬更甚。
这歌儿令踩踏屋瓦与廊阁中摸索的蒙面夜行者们后颈发凉,房顶上的有一位脚一滑,踩下块瓦片,碎裂之声惊动乌云豹与阿薛,一人一猫警惕起来,叶泫芝扩大神识,惊觉外头已被包围。狸奴儿弓起腰背,先统筹部下的阿薛一步扑开隔壁房门。
里头两人穿戴整齐,顾照卿与柳扶雪各自预备好兵刃,只待一战。他们进门之前,柳扶雪已敲白墙三下,暗号告之教中人。
不同于照雪城的包围圈,此次在秋水河遇到的这一帮人,打的是杀人灭口的主意。店家听闻声响燃起灯,昏暗灯光里,夜行衣者们无所遁形。不知为何,一大批都涌向着赤色男装以纱遮面的顾照卿。顾九靠着孟无湘化的那柄剑,勉强自保。薛道微护卫其左右,起手刺旋,挑下刺客头目的腰牌,反手扔给顾九。
后者混乱中借灯看,黑铁之身,苍国字,书“瀚宁宫沈成礼”。顾照卿心下一惊,大抵也明白为何沈长老那一帮教众跪求柳扶雪先撤退,而留自己殿后。
身为苍国东宫挑选出来灭口之人,这沈成礼是个顶个的高手,即便阿薛也逐渐落了下风,眼见护不住顾九。那沈成礼一剑削来,顾九后闪,剑刃擦过面纱,鬓间一缕青丝与一缕青丝同时飘然落下。
沈成礼这才借着烛光看清顾九容貌,顾九冲他一笑,他先是一怔,随后做了个后退的手势,不多时这一帮精锐杀手只要是个还能动的便撤了个干净。
这帮人明显是冲着柳扶雪来的。可这山高路遥,盟约一事就连顾府尚且不知,何以苍国的皇太女便知晓了,还为一位区区落寞的教主动用自己的亲信人马?
“叶先生,他的教众中,可是有叛徒?”瞧着阿薛等人收拾残局,顾照卿看向狸奴儿。
一直对战局冷眼旁观的乌云豹伸了个懒腰,“没错。”他拨了拨没什么用的伞形的薄奚尾生,“薄奚一族的这种幺蛾子,从古至今,从未断绝。”
薄奚尾生本想反驳,可仔细想想,他说得倒是不错。
“柳扶雪,真的只是承天教的教主吗?”怀着这样的疑问,顾照卿的人马简单休整后向东南方向走了半日,果然在驿站附近见到落了一身雪的柳扶雪。眉睫上都凝结了一层霜。
夕阳的光透过晚霞的缝隙洒向人间,他在这里站了许久,浑身冰凉,脚都有些麻了。见了马上披着与衣同色大氅的美人,他努力地笑了一下,却苍白而疲惫。“顾小姐,还好你平安。”他道。
他背后是被五花大绑的沈长老,跪在地上,已僵硬许久。口眼大睁,一颗头斜着滚在雪地里,被新雪埋了一半,血污满面。
明艳的美人放下缰绳,为他拂去落雪,轻轻地抱住他,“阿雪哥哥。你的手好冷,我给你暖一暖。”
柳扶雪的身子开始回暖,心上的坚冰也开始出现裂缝,他贪恋这种温暖与香气,却不敢做什么回应。
二人本以为已经躲过那帮刺客,却不知此次不过是个开头。
在被薄奚润欢亲来围堵之前的三个月中,顾九将自己的人分为两路,一路回顾府回禀详情,另一对随自己去瞧一瞧承天教总坛。其间两队不曾断绝消息,果然与柳扶雪分道后,回程的人马再无遇杀机。而与教主同行,断断续续地总有刺客。幸而沈成礼再未曾来,其余刺客都不如先前那般难以应付,每每化险为夷。
而柳扶雪也再无一次独留顾九,每每遇险,都将其护在身后,天长日久,情意愈浓。偶有些小伤,见她低眉顺目,小心翼翼,满是心疼地为自己上药,柳扶雪也觉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