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失了血色的面上满是惊惧:“救命,救命!”
牙婆见两人装束便知身份不凡,一时间也不敢再动作,却不肯放开裴寂。
“二位贵人,老身只是处置手底下的蹄子。”
牙婆终究忌惮,怕再生事端,强撑笑着解释道。
沈元柔看向她身侧的少年,裴寂的长睫已然濡湿了,可怜地低垂着,便是如此也没能遮掩住眸中的惊惧,他绷紧了唇角,呼吸略显急促。
正值暮月,天儿还冷着,尤其正下着雨,裴寂素色的长衫根本挡不了寒意,经水汽洇湿,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渐显。
本是一幅惹人怜爱的模样,他偏生了一副倔强面孔。
他的手腕被老媪紧握,细白的皮肤上俨然一片红痕,瞧着触目惊心。
在她注视裴寂的一息,月痕会意,当即翻身下马。
“又是这样的招数。”她不满地咕哝着。
朝堂那些人总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往她身边安插娇夫,沈元柔却没有对她言明裴寂的身份。
潮湿而清新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主子。”
和风翻身上马,唤她。
沈元柔侧眸,少年郎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俊容更清晰了。
“多谢,”裴寂低声道谢,“……大人。”
沈元柔垂眸审视着他。
端庄,矜持,他静静地立在那儿,像枝新鲜得能掐出水的新竹,分明脸都吓白了,分明是只不安的小猫,却装作成熟无畏的模样。
一如她们前世初见。
沈元柔缓缓摩挲着皮质缰绳,却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过来。”
裴寂很警惕,但源于上位者的威压,不容他有任何推拒的余地。
单薄的身形缓缓靠近,她看得清裴寂颤抖的羽睫,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大人的救命之恩,裴寂无以回报,如若……”
“难不成,公子也要以身相许?”月痕偏头看着他。
“这世上想要嫁给主子的男儿可太多了,且不说前些时什么张家王家的公子,若是我们主子一一应下,此刻府上,不知得多少主君郎君。”
没有公子不想嫁入太师府。
但裴寂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过分苍白的脸上也腾升起了一丝血色:“裴寂会竭力报答大人。”
他固执地辩解。
沈元柔望着他,没有开口。
像是她院中被滂沱春水洗刷过的竹节,那样的鲜嫩,青翠,沈元柔还记得这孩子前世是如何胆小,孤寂,克己复礼。
谁知他最后竟为了她做出深入虎穴,刺杀原谦之事。
她久久不曾开口,裴寂颇为小心地抬起打量的眸光,却在与她视线相接时瑟缩回去。
好似方才并不曾揣测她的心绪。
“好,那你便跟我回府吧。”她道。
月痕面上的神情一僵,她有些错愕,却垂首敛住神色。
主子既然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裴寂顶着她眸光的压力,愕然抬头:“不……”
她不带任何意味的打量,令裴寂如坐针毡。
沈元柔持着缰绳:“为什么不?”
无人能揣测出她的情绪,裴寂却自知方才言行不妥,恐惧令他的拒绝太过直白:“大人怜惜,是裴寂三生之幸,但大人是贵人,裴寂草芥之身,断不敢高攀。”
上位者的心思无人能揣摩,裴寂深知,眼前危险的女人随时能要他的命。
沈元柔静静凝视着他。
这幅样子在旁人看来有些不识好歹了。
“……可否劳烦大人,带我去太师府。”他撑着残破的身躯朝她缓缓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