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很不大好”。
见到师娘的时候,人还躺在床上。
屋子里有浓重的药味。
宋巧云脖子上,手臂上,还有腿上,都贴着各种膏药。
三人进门的时候,宋巧云躺在那儿,一条裤子的裤腿卷到了膝盖。
中年女人坐在床边,手边放着一匣子细如牛毛的针,正一根根的往宋巧云的腿上扎。
“嫂子,还会针灸呢?”陈诺看了一眼,皱眉道:“我师娘这是?”
“也是脱力了。”中年女人声音和语气都很古板,摇头道:“你一个年轻小伙子,而且你的身体素质很不错,看得出来你平时里加强过你的身子根骨。
你都扛不住这番鏖战。
何况你师娘,一把年纪了。上了这个年纪,就不以筋骨为强了。
就算她内息浑厚,以内息冲开筋脉,让内息运转顺畅。
但肌肉啊,骨骼啊,毕竟不可能一下强大起来。那么一番大战,她现在内伤是没什么的,但是外伤就要有日子来熬啦。”
中年女人介绍之下,宋巧云全身有十六处肌肉拉伤,还有七八个地方肌肉撕裂,肌腱断裂。
背,腿,胳膊,脖子,腰腹。
但凡是打斗的时候用得上力气的肌肉部位,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陈诺皱眉看了一眼宋巧云,师娘还闭着眼睛,就摇头:“还是昏迷着没醒么?”
“醒了,醒的比你早。”中年女人摇头:“但是伤那么多,太痛苦了,我还要给她上药,要扎针,这一番苦头吃下来,何苦来的呢?
所以我又给打晕了。
晕了好,少吃些苦头。”
顿了顿,她又道:“她这番发狂,持续这么久,情绪激烈,也伤了精神,多睡睡好,睡觉养精神的。”
陈诺不说话了。
老蒋低声道:“你师娘醒来后,已经恢复了神智,但昨天那番事情,她记得的不多了,只零星记得一点。”
好吧,记不记得不重要,人清醒了才好。
“那我师娘这个毛病?”陈诺又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不耐烦:“有话非要现在问么?我正在给她针灸!都出去,别在这里乱我心神!
我这一门的神针术最是讲究精准和力道,你们在这里聒噪,万一我手一抖,稍微多用或者少用了一分力道,给人扎出一个肌肉萎缩来,算谁的?”
说着,连这几句抢白,就把陈诺等人给赶出来了。
三个男人走到了屋外,在院子里站着。
看着青云门院子里,昨天被祸祸的地方……
厨房是已经倒了大半,站在院子里就能瞧见厨房里的灶台——还剩下大半个。
旁边的厢房,一间屋子的墙壁破了个大窟窿。
山门的地方……那就更看不得了。
陈诺眼神扫了两圈后,回头看老蒋,老蒋目光有些惭愧,低声道:“打坏这里的房子什么的,我一定赔的。”
废话,你不赔难道我赔么……陈诺不讲话。
“不过……你知道,我最近手里没什么余下的钱了,这次去欧洲也是为了铤而走险赚钱,之前买自愈者血清还被人坑了,现在钱也要不回来……
而且欧洲的那个任务,为了护你家里的那三个,也拿不到钱的……”
陈诺叹了口气,扭头看吴叨叨:“我来吧,青云门的损失,重新修房子也好,建山门,做院子,还有外面山坡上的那些桃树林,打坏的我来赔偿吧。”
吴叨叨笑眯眯的看了这位便宜师弟一眼:“那……后山呢?”
陈诺瞪眼:“后山?后山又不是你家的吧?”
吴叨叨也不着急,悠哉游哉从怀里摸出一叠纸来:“喏,你自己看。”
“什么东西?”
“承包合同,我们后面这片山,我承包了二十年,跟村里签的合同。你自己看。”
陈诺瞪眼,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不讲话了。
过了会儿,陈诺低声道:“就打破了几片山坡……”
吴叨叨笑眯眯。
陈诺无奈:“就倒了两片无主无人的山坡,又没真的伤到人。
“防止水土流失,人人有责。”
“也就弄坏了一些山里的野树……”
“护林护山,确保责任到户。”
陈诺干脆把合同往吴叨叨手里一塞:“行吧,你回头算出来一个数字告诉我,这钱我出了。”
“倒也不必回头再算。”吴叨叨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不同的数字,递给了陈诺。
陈诺:“我昏迷的时候你就在算这个?”
“小家小业的,败不起,败不起……”吴叨叨笑得一团和气。
陈诺盯着纸片上的数字看了两眼,顿时眼睛就睁大了:“
这数字准么?!”
“这话你说的!自家人不坑自家人!”吴叨叨义正词严。
“你一个山门就算了我八万八!上次我记得给你捐的钱,又做山门又塑金身,也才十万。
现在单独一个山门就要八万八?”
吴叨叨幽幽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师弟,上次是上次嘛。
如今最近啊,这个木料都涨价了。
所以……”
“所以现在重造个新山门,木头就比之前贵?”
“不不不……因为木料涨价了。
所以……我打算新山门,弄个大理石的。”
·
钱自然还是给的。
陈诺不差这些钱,而更不巧的是,吴叨叨偏偏知道陈诺很有钱很有钱。
当初他毕竟去金陵救陈诺的时候,跟着女皇陛下待了好些天的。
这两口子是吴叨叨大师兄生平见过最肥的肥羊了,不抓住可还行?
其实这个价钱也不是不能谈的。
大师兄说了的:“其实自家人,打个折也不是不行,不过我私人有个问题很好奇,想问问你……这个问题,昨晚我和咱们师父聊了半宿,都很好奇的一个结论。你给我一个答案,我就给你打个八八折,如何?”
“什么?”
“师弟啊……你打得过你老婆么?”
“……”
·
陈诺爽快的写了一个欠条。
全款不打折的。
打什么折扣嘛!说起来都是师兄弟一家人!
打折,那不是打脸嘛!
老蒋毕竟还是厚道的,脸色就很尴尬,拉着陈诺在一旁,支支吾吾了会儿,才低声道:“这钱,过些日子我还你。”
“可别了。”陈诺摇头,顺口就道:“您这些年赚钱不容易,又是当保镖保护人,又是给人当清道夫埋尸体,那点辛苦钱,都花在给我师娘治病这事情上了。
以后还想赚钱,我难不成逼你再去章鱼怪的网站上接任务去?
我说老蒋,我也就把话说明白了,你也别嫌不好听。
你啊,一把年纪了,功夫是不错,但……也就那么回事,遇到小任务,功夫是够用了,但赚不到几个子儿。
遇到大任务,钱是多。但你这一手功夫,在真的高手面前不够自保的。
你自己赚了点钱,就留着给你和我师娘养老吧。”
依然是平日里那一副混不吝的口吻,也不见得多客气。
但老蒋听了,其实心中是有些暖意的。
老蒋其实有点感动,只是却摇头道:“不行……你虽然说喊我一声师父,但其实你这身本事,比我强多了,喊了这么久的师父,我其实没教过你什么,也没什么恩情给你的……”
陈诺皱眉:“别啊老蒋,你和我师娘,还是我妹妹的干爹干妈呢。这个理由可以么?”
“……不够。”
“你在欧洲还救了我老婆孩子呢。”
“……你在hk也帮过我解决宋家的恩怨。”
“那……”陈诺眼珠转了转,忽然笑了。
“那,就当我孝敬我语文老师了。
老蒋,你忘记了,你还是我语文老师呢。”
·
这话,听着就更有些暖意了。
陈诺说笑完,迈步离开,往厨房方向走去,想去弄点水喝来的。
老蒋站在原地,回想着陈诺刚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忽然眉头一动!琢磨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了。
刚才这个小子说什么来着?
当保镖???
埋尸体!!!
老蒋面色不动,却假意缓缓迈步跟了上去,仿佛很随意的样子说道:“你刚才说的也确实对,我也不适合再去赚那些危险钱了。
对了,这次欧洲的事情,我算是得罪了我的委托人了,以前那个章鱼怪的账号也不好再用了……”
“不用也好啊。”
“我想着,要不我换个账号也行。”
“你还想接任务啊老蒋?”
“不,偶尔上去看看转转就当玩儿了。”
“嗯,换就换吧。”
“那我账号的名字也得换……欸对了,陈诺,你觉得我之前的名字怎么样?”
“浮生何必言么?太老派了,透着就是上一代人的感觉,要我说不够霸气,不够……
卧槽!!老蒋你套我话!”
陈诺心神松懈之下,一个不留神说出来后,顿时一个激灵!
豁然转身看着老蒋。
老蒋恨恨冷笑着,却伸手往墙边靠着的一根棍子摸了过去。
老蒋咬牙狠狠道:“我记得咱俩在欧洲撞见的时候,我没告诉过你,我在章鱼怪那儿的代号!”
陈诺:“卧槽!”
妈的,大意了啊!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的id的?”老蒋深吸了口气:“我想想啊……这两年来,我接过的任务……在金陵的就只有那两次了!
保护一个韩国女人!
还有……十万m元变成越南盾的事儿!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啊……
哦,杀了人让我帮忙埋尸体。
还有……说我活儿好?
陈诺,是你不是!!”
这天下午,浮生何必言老同志,提着条棍子,追了陈小狗两座山。
其实本来就追了一座山的。
老蒋追的呼哧带喘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缓气儿。
陈诺看不过意,就过来说了些好话。
师父气儿稍微顺了一些了,陈诺又想了想,觉得,干脆一股脑儿都解决后患了吧。
就又补了两句。
“老蒋啊,我觉得吧,反正咱们以后回了金陵,两家是要常常打交道的,有些事现在不和你挑明了,以后再说又得让你再生气一回,不如现在就……”
“还有什么事儿?”
“呃……我之前在章鱼怪有个id,叫……芳心纵火犯。
耳熟不?”
老蒋脸色一僵:“……熟!”
陈诺叹息:“……我老婆揍你那次,因为我在网站上得罪了她。
我老婆设了套子骗了我本尊,然后顺藤摸瓜来找我要弄死我。
结果,你帮我挡了那顿揍……”
老蒋呼哧呼哧喘气:“………………”
好吧,于是,这才有的又追了第二座山。
——也就是陈诺小心,没把“咱爹中风躺床上”这一段儿说出来。
不然一老一少追出再远,都快跑到金陵城郊区了。
·
当晚。
“你是说,洗筋伐髓这个路子行不通?”
屋内昏黄的灯光下,陈诺皱眉看着中年女人。
旁边老蒋也是一脸的郑重。
“为什么?”师徒两人同时开口。
中年女人默默的坐下,翻了眼珠子想了会儿——其实陈诺现在也明白了,这位师嫂其实也就是吃了长相的亏。
看见她动不动就翻白眼,以为人家没礼貌,其实就是因为天生的眼球白多黑少。
“其实我大概明白了你们的想法。
她早年受伤,伤了心脉,内息冲脑,才有了这个疯病。”
陈诺瞪大眼睛,举手问道:“其实我……我不是练古武的,我是一直不太懂啊。伤了心脉,那么应该是内息到不了脑子了啊,怎么会淤积在脑部呢?”
中年女人皱眉,看了一眼老蒋:“你这一门也是修古武的,怎么教的徒弟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老蒋闷声回答:“别问我,我这点微末本事,可教不了他。我这徒弟本事比我大多了,他老婆一个照面就能把我打趴下。”
中年女人神色不动,语气很古板:“一个照面把你打倒,倒也不难。你这样的,我一只手能打八个。她老婆看来实力不错。”
说着,扭头看陈诺:“你老婆本事不差,改天介绍我认识一下。”
老蒋:“…………”
还会说话不会啊!!
合着一屋子人就我最弱?
老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陈诺赶紧上去拉着老蒋:“别生气别生气,毕竟一家人,一家人的。”
中年女人果然还是不礼貌……
“其实按照我们古武的理论,筋脉有阴阳……”老蒋无奈的岔开话题,给陈诺解释。
说了半句后,看着陈诺一脸懵逼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
“我这么说你就理解了,你把这个人脑呢,想象成一个游泳池。
这个心脉呢,就是一个循环,两根管子。
一个进水,一个出水……”
嗯!
陈诺心说这题我熟!
游泳池,俩管子,一个进水一个出水。
那什么老蒋,是不是还有鸡兔同笼啊?
“我们练武之人,搬运周天,是内息游走全身一个来回的。
要出去,也要收回来。心脉这条道,内息入脑,然后运转一遍,再出来,这就完成了一个用内息淬炼自身,肌肉,骨骼,内脏,甚至是大脑……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可是巧云的心脉受损了,本来一个循环进出的管道,变成了单向的车道。
每次内息运转,就心脉这一条上,内息进去了,可是出来的口子坏了,堵住了。
就被淤积在了脑袋里,然后,每天内息自然运转,一运转就发一次病。”
陈诺吞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道:“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话的老蒋,你说到游泳池,一个进水一个出水那儿,我就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