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嘿嘿嘿,你们要杀就杀,便是皱个眉,我老左下辈子就投胎认你为父。”左良玉红了眼,竟伸张与人玉石俱焚的气势来。
王朴和林昌兴面面相觑,皆不能理喻左良玉的怪话。感觉左良玉的神状有点不对,王朴向林昌兴连使眼色,他正唱黑脸,不好轻易收回硬话。
“哎呦,你还有气不成,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你说,你说。”林昌兴也是机灵儿,顿时会意,不依不饶起来便有几分媳妇恼问夫郎的神韵。
“王朴老弟,我,我这会儿死定了。”左良玉心里悲苦,惨然一笑道。
“咋就要死了,只要你老左赔钱,我也不与你这混球儿一般见识。”王朴想着,瞧左良玉这生机绝灭的苦相,大约没有多少油水了。
“难道你有难言之隐,那就说出来啊。”林昌兴在一旁拱火道。
“说,哎,能说什么呢,我的几万大军,几万大军啊,一眨眼就没了,朝廷这都不杀我,难道还留我在牢里孵蛋吗。”
“那,那不是还有个老法子,给报个假捷。朝廷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只要银子使到,大多数人,无怨无仇的就乐个佯为不知了。”王朴倒是急了,这一战打下来,要是没有人来付赔款,可就亏惨了。
“老弟,你不懂啊,京畿这片地方的权贵们怕什么,贼军无力攻破寨堡他们不怕,官军只祸害百姓他们不怕,他们最怕溃兵啊,兄弟,几万溃兵,很快,京畿就成人间地狱,谁来背这口锅呢,我啊,我啊,我就是天造地设的最合适的那口锅啊,想不到袁崇焕竟不孤,我老左来陪他,与其凌迟下场,我还不如死在当下。”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一向以油滑示人的左良玉竟平添一份真性情,惹人怜悯。
“左将军多虑了吧,你是奉了皇命来埋伏小弟,吃了一场败仗而已,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多半昭狱中关个几年,等贼军势大就会想起你来,又把你放出来戴罪立功,怎知不可矣。”王朴自顾自说着暖心话,眼神疏散却漫不经心,他预知明末走势,对崇祯的刻薄为人看得通透,那是个绝世卖手下狂魔,恒之不粘锅。简而言之,左良玉此番闯下大祸,得罪京畿贵人无数,迟早天下汹汹皆言可杀,这等境地如何能指望不粘锅先生跳出来给左良玉作靠山,他要是有这份胸怀魄略,何至于二十余年后众叛亲离,自挂东南枝。
“能吗,王朴老弟,贼军扑不灭的对吧。”左良玉显然心已乱了,全然没有留意王朴方才拿生分话谓名,只叫他“左将军”,而非寻常“左兄”。
“嗯,贼军剿不尽。”王朴无比挞定的颔首道。
左良玉仿佛捞到了一缕生机,脸上呈现翼希色彩,那是淡淡的红。
望着左良玉的远去背影,那苦涩的佝偻,却又糅杂丝缕倔强的影子,王朴心中暗暗发誓,绝不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大人觉得他还能活吗。”林昌兴迷惑问道,他憋见王朴那眼若含冰凌,以他对王朴的熟悉,此君绝无意给左良玉指明生路,但是皇帝能把五万蓟州守军尽托付给左良玉,似宠信之隆非比寻常,再凭此前的伪战功,怎么看都不至于被杀,正如王朴所谓,先关个几年,再放出来戴罪立功的处置,思来想去竟很有把握。
“不能活的。”王朴漠然道。
“属下愿闻道,知其详。”
“崇祯靠不住呀。”言罢,王朴猛然醒悟,此时崇祯的刻薄寡恩仍未彰显,故而左良玉以为他还能活,林昌兴也以为左良玉能活,世人皆以为能活是合理,被杀才是不合理,但崇祯不是一般人啊,他是亡国之君,不合理才是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