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的尽头越来越近，阳光炙热起来，只要再跑几步，他就——

一个身影忽然闪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黑影一愣，在血红的视野之中，身影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你是……路明非？”贝尔纳多面露震惊，“你是路明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

“不应该去追那条龙了，对么？”路明非说。

路明非看着面前的贝尔纳多，或许眼前的人已经不能叫贝尔纳多了也说不定，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出现了龙化的现象，关节逆反，肌肉暴鼓，鳞片丛密，背部生长出翼膜，完全没有了人的模样。

然而对方也不能称之为“龙”，因为他身上的龙化现象只是戛然而止。翼膜只是像蝴蝶的翅膀般勉强覆在背部。

像是还没有彻底破茧，就被人先拔苗助长的从茧里面放了出来，因此出现这种近似于未发育完全的畸形状态。

“丛教堂废墟里飞出去的那只龙形生物，其实是你养的那条豢龙吧？”

路明非说，“我看见了那条龙身上的锁链，所以才判断出被曼斯教授他们狙杀的那只龙形生物不是你。我猜你是只和那条龙换了一半的血，就提前扯断了输血管，所以那条龙才没有死。而你也没有被龙血立即污染，暂时保留了一部分属于人的意识，身上的龙化也没有完全完成，像个畸形儿。”

“你利用它当作替身的稻草人，帮你吸引外面人的目光，而你再利用豢龙飞出废墟时扬起的灰尘，从教堂周围的巷子里面逃离。”

路明非说完，看着面前这只龙不龙、人不人的怪物，宛如地狱绘图中的恶魔，忽然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像突然参加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葬礼，心里面下意识的泛起哀悼的情绪。

“你应该看见过自己现在的模样吧？你觉得值得么？”路明非问。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贝尔纳多冷笑。

“圣马利亚德马维拉教堂刚才彻底坍塌了，叶胜那枚射空的榴弹落到了另外半边教堂上。那是你穷极一生坚守自己信仰的地方吧？”

“塌了就塌了吧。既然上帝都已经选择将我抛弃，我又为什么要继续信奉他？”

路明非摇头：“或许是因为你的信仰从未虔诚，上帝才将你抛弃的。”

雷鸣般的音爆声响起，那是贝尔纳多忽然发起了进攻。他嘶吼狂奔，滑稽的短小双翼后掠！空气狂卷！虽然全身上下的骨骼都缩水般扭曲，但是他现在仍旧是不折不扣的龙躯，能够爆发出无可比拟的力量和速度。

尽管路明非现在有着堪比A级混血种的身体素质，但是在面对一只已经半龙半死侍化的贝尔纳多时，A级混血种的身体素质显然已经不够看。遭受这突然一击的路明非被贝尔纳多狠狠撞倒压在身下，尖锐的龙爪牢牢锁住的路明非的喉咙。

喉咙被彻底捏死，路明非憋着气，一边抵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量，一边悄无声息的去够别在腰后的那根“赫尔墨斯之杖”。

“虽然我的言灵奈何不了你，但是跟已经完成龙化的我近身搏斗你显然不是对手。”贝尔纳多冷漠的笑，“虽然不知道你的血统评级。但是拥有海垣这样的言灵，你的血统恐怕高廷根家的那个女娃娃还要高……A+级？还是说是S级？”

贝尔纳多越说，黄金瞳里面的疯狂就越来越明显，嗜血的目光几乎穿透双眼降临到路明非身上。

“我还没有失败……虽然龙血的基因正在污染我，但是有你当做新的容器的话，我可以把身体的毒血交换给你，重新过滤一遍之后再注回到我身体里面……应该能行，圣宫医学会他们掌握血统重铸技术，肯定也掌握着类似的滤血技术……！”

圣宫医学会？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路明非的手指终于够到了身后的赫尔墨斯之杖，这把通体由贤者之石打造的武器对于龙类来说几乎是天敌般的武器。

曾经楚子航只凭借梅涅克·卡塞尔那把用贤者之石作为刀刃的小刀就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路明非只要将这把手杖刺进贝尔纳多的胸口，就能够彻底解决这个可悲的人。

然而还没等路明非拔出那把手杖，贝尔纳多就忽然跪倒。

不是因为发现了路明非身上藏着对他致死的利器而乞饶，贝尔纳多甚至都没有发现路明非的举动。

尖啸的破空声从路明非耳边响过，离路明非头颅几厘米的地方，地面被某样东西射出了一个深锐的孔洞。如果路明非仔细在周围寻找的话，就能够看见射出这个孔洞的东西是一颗子弹，说不定还会发现这颗子弹的弹头是贤者之石。

但是路明非没有去寻找，因为半秒钟过后，贝尔纳多的额头上就绽放出了一朵血花，接着黑红色的腥臭液体喷溅到了路明非的身上，冒着沸腾的烟雾。那是混杂在一起的龙血和人血。

贝尔纳多倒在了路明非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贝尔纳多喃喃。

身体失去了压迫，路明非立刻重新坐起来，扶起倒在自己身上的贝尔纳多。他已经几乎完成了龙化，身上的鳞片防御力堪比坦克装甲，然而那颗子弹却毫不费劲的旋进了他的头颅，变形的弹片在他的前额上劈出碗口大的伤口。

贝尔纳多眼睛低垂，他的龙化状态在一点一点消退，重新变成了那个干瘪的、萎缩的老人。他看着天空，蔚蓝的天空在他的视野里面只是一片红色。

“路……明非。”

虽然声音很细微，但是路明非还是听见了。头颅被直接洞穿，他居然还有说话的力气。

“嗯。”路明非“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你说……我能够上天堂吗……？”贝尔纳多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

路明非没有立刻回答。这个可悲的人，在临死之际终于回忆起了他的信仰。他想乞求上帝的怜悯……或者只是想乞求路明非的一句安慰的话。

在路明非的眼里，贝尔纳多做的事情和赫尔佐格没有太多的差别，唯一不同的是，赫尔佐格是个彻头彻底的坏人，而贝尔纳多或许曾经真的是个受人爱戴的神父。

他沉默了几秒，做出了回答：

“审判你到底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是上帝的事情，我给不了你答案。”

听了路明非的话，贝尔纳多瞳孔忽然瞪大，接着又慢慢缩小。

“说的……也是呢。”贝尔纳多微笑，“你果然……很有……”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