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柴秀吉倒吸一口冷气。
农耕社会,种地是最重要的事。不种地就没有粮食,人饿疯了,所有的秩序都会土崩瓦解。
织田家的备队如果能摆脱农耕时节的限制,即便只是一部分脱离农耕时节,可以反季作战。
这都不需要打赢,只要敌人没法安心耕种,粮食收成大跌,很快就会不败而败。
这个优势,其他武家也能看清楚,但她们搞不起来。浓尾平原的富庶,是织田信长搞大规模脱产足轻的前提。
简单来说,农兵分离的前提是有足够的粮食。这反季打法就是用自己的粮食砸敌人的粮食,看谁粮食多,耗得起。
竹中重治见她明白过来,继续说道。
“第二,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但武家只有八十万到一百万人。
去除不能上阵的丈夫孩子,全天下能打仗的武家不过三四十万人而已。
如果织田家可以有效利用足轻,那就能够动员大批战兵上阵,消耗敌人,以三五换一也值得。
一个姬武士从出生到能够上阵作战,至少要养十年,她们是传统备队的骨干,更是武家统治的核心力量。
可织田家的足轻却是地里的野草,一茬接着一茬。足轻打不过姬武士是事实,但姬武士死绝了,家业就消散了。
拼人命填战场打消耗,天下又有谁能阻挡织田家的脚步?哪家不害怕绝嗣?”
听完竹中重治的话,羽柴秀吉陷入沉思。半晌,她说道。
“竹中姬的意思,大殿的军事改革,就是冲着打遍天下而去的?”
竹中重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她点头说道。
“不错,传统武家最大的问题,就是小富则安。
有能力的大名占据几个领国不难,只需要有一批忠心的姬武士为班底,就足以镇压数十万石领地。
但随着领地扩大,核心的武家集团会心安理得享受起自己的胜利果实。降伏的外围武家利益受损,会不甘心得伺机反抗。
百年战乱,各地英杰无非是重复着崛起,扩张,镇压,收缩,败落的过程。
因为传统的武家集团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无法承受大规模的伤亡。一旦核心的家臣团死伤惨重,外围武家立即就会生出异心。
扩张的脚步越快,仗打得越多,家业跌落就会越惨。”
羽柴秀吉思索道。
“所以,大殿利用农兵分离,提高足轻的斗志,是要摆脱传统武家集团的约束。”
竹中重治目中露出敬畏,说道。
“大殿的确是个狠绝之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这么做,是摆脱了武家集团的束缚,但也降低了武家集团的重要性。
家臣团未必看不到这么做的好处,但对于她们来说,更害怕失去自己的特权和地位。
如果武家不能独占军事的权力,那么又怎么区别于平民,又凭什么维持自己的特权和地位?
如果有一天,卒族能够独立扛起征战的重任。武家这一特权阶级,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在铁炮出现之后,农民的军队终于有了与武家战场争锋的能力。也许有一天,武家天下会被那些手持火器的农民所终结。”
竹中重治的感叹,没有引起羽柴秀吉的共鸣。
羽柴秀吉出身卑贱,从没有身为武家的归属感,姬武士的荣誉感。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午夜梦回,她总会想到那一夜,她缩在墙角,听到房间里斯波义银的呻吟。
每到这时,她的手指都会下意识得往下抚摸,让自己飞上云霄。
她告诉自己,我要爬上去,我一定要爬上去。我应该在房里,不应该在房外。
武家天下的未来会如何,羽柴秀吉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怎么才能爬上去,爬得高高在上,爬上斯波义银的床。
她问道。
“道理我明白了,但竹中姬为什么说,我的机会来了?”
竹中重治笑道。
“羽柴大人,武家集团的毛病,尾张美浓两国武家一样有,还相当得严重。
柴田胜家大人拿下了东美浓,她们这些下尾张功臣,这一年日子过得滋润。西美浓众在北伊势势如破竹,也得了很大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