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被带了出去,右军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但是君臣之间的博弈还没有结束。
政争就是这样,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展开了进攻,就必须进攻下去,否则失败的只可能是自己。
王弋说不让碰右军就不碰了?他以为他是谁?他只不过是组建了右军而已,只不过是个君主罢了,河北的天是他王弋撑起来的,可这片天却属于世家。
“殿下,臣有事奏。”立即有人站出来说道,“殿下坐拥数万大军,甲胄精良,兵器锋利,乃是天下最强之师。
军队征战时由各位猛将统帅自然百战百胜,然而平日里将军队交由那些武夫管理,臣以为有些不妥。”
“你说这话是看不起我典军府吗?”还未等王弋说话,立即有人跳出来驳斥,“殿下早有旨意,军队平日休整、操演等一切事宜皆由典军府管理,我等早已陈列好各项法令,用得着你来质疑?”
“哦?那法令还真是严格呢,都有人敢溜出军营贩卖军械了,可喜可贺啊……”
“你!”
“够了。”王弋喝止住争吵,问道,“陈御史,你有何良策?”
陈御史不再理会典军府的人,行了一礼说道:“臣以为军队不应在战时才派遣监军,平时也应该有监军跟随军队。”
“陈御史觉得应该派谁做监军呢?”
“臣以为御史台、督察院的官员都可以。”
“为何不是兵部?”王弋坐回王座,心中不禁觉冷笑起来,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敢让自己妥协。
“殿下,兵部长于军事,却短于律法。”
“那刑部官员不是更好?”
“殿下,刑部长于律法,但短于人情。”
“人情?陈御史,军中说一不二,军令一出,不讲人情。”
“殿下,战时自然不能讲人情,可平日里也不好过于苛责将士。”
“哦?那你和孤说一说,什么时候要讲人情?”
“殿下,臣举一例。军中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平日里难免发生一些口角,若没有动手,劝导管教即可,不必军法从事。”陈御史振振有词。
他这话真给王弋听乐了,笑道:“监军就主管这些?”
“自然不止于此。臣以为监军应记录行军路线、事宜等日常琐事;应在将领做出决断后陈书殿下;应管控军纪;应为将领出谋划策;应督促全军一切以殿下旨意为先。”陈御史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王弋一定会因为能够随时掌控军队而答应下来。
可他并没有看到随着他每提一条建议,典军府和兵部的官员双眼就瞪大一分,说到最后都官员们都下意识捂着嘴巴,好让自己不惊呼出声。
王弋听得哭笑不得,他都差点因为陈御史过于愚蠢而想要放过这家伙了。
按照陈御史所想,监军要掌管行军日志、钦差、宪兵、参谋的所有权力,那么将领有什么权力呢?甚至说王弋在不亲征的情况下,他的权力该如何实行呢?
“陈御史,你知不知道孤也是行伍出身?”王弋起身,一步步走到陈御史面前,边走边说,“你要掌管行军日志,那你告诉孤,监军若是叛变,军队还有活路吗?
战场瞬息万变,战机转瞬即逝。等监军将将领的决断传到孤面前,孤和将领的判断相悖该如何?
若将校和监军发生冲突,军纪该如何执行?将校死了该怎么办?谁来管理士卒?
还有,你如何保证监军的建议都是正确的?建军和将领的判断冲突该听谁的?
每一条建议听起来都是为孤着想,却只能让孤的军队离孤越来越远。
陈御史,你是想着孤啊?还是想着让孤死啊?”
陈御史瞪大双眼,他根本没想到王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一切,更没有想到王弋竟然会在一众大臣面前戳穿自己计策。
王弋坏了规矩,政治斗争不是这样的,王弋不应该,也不能自己亲自下场。
高坐于王座之上,操纵臣子互相争斗才是君臣博弈,如果王弋亲自下场,那谁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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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论他多么惊讶,也不能将潜规则说出来,只好行礼道:“殿下,臣……呃……”
陈御史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王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恐的事情。
只见他一把掐住陈御史的喉咙,将陈御史整个人提到半空,冷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啊,还是太傲慢了。你们总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做,总觉得任何人都不如你们。百姓不如你们;士卒不如你们;将校不如你们;统军的将领不如你们,孤,也不如你们。
其实你们什么也不是。
你们的权力是孤给的;你们能畅所欲言是孤默许的,你们引以为傲的规则都不是你们自己制定的,而是千百年前最早那个愿意和你们做游戏的君王制定的!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圣人辈出,知道为什么秦之后再也没有圣人了吗?知道为什么都只剩下你们这些废物了吗?
别和我说什么只有儒学,孔可圣,孟亦可圣,怎么到了你们这就不能圣了?
是你们过于愚笨?还是古人过于聪慧?
更别说什么见识不行,古人有一碗肉羹就觉得是世间美味了,如今河北有没有海船?牵招不远万里有没有给你们带回来见闻?吃着鸡鸭鱼肉却只会满嘴喷粪?
是不是要说什么礼乐崩坏?
去礼部看看,去太学院看看,没有哪里的礼比那里的书籍记载的更古老,更全面!
你们扪心自问,是谁导致了礼乐崩坏?
是混乱的天下吗?是纷争的诸侯吗?还是吃不饱的百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年代太过久远,孤就当你们忘了其中的含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都解释不通吗?刑部侍郎的儿子跟孤的督察令要求刑不上大夫,是孤的错吗?是谁的错?戴次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从坟墓中爬出来将你们活活打死?
游戏不能这么玩儿,手也不能伸那么长!”
王弋真是气急了,他低估了人的无耻程度,那个监军制度要是答应下来,军队将完全不属于他,也将完全成为官员们政治斗争的筹码。
刘宏可还没死多久呢,洛阳的惨剧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军队没有掌握在皇帝自己手里吗?甚至可以说王弋他自己就是获利者之一。
“殿下,殿下……够了……”一道女声从王弋身后传来,不知何时甄姜出现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臂。
王弋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这才发现陈御史早就被他活活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