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愫化作藤蔓,在心里疯狂滋长,缠绕得他透不过气来,可是在赵高清湛的目光下,他只能苦苦挣扎,隐隐克制。衣袖遮盖下的手因偷偷握拳的动作现出泛白的骨节,衣领遮掩下的喉结因嗓子的干涩而不自觉地上下滑动。
事实证明,妖孽就是妖孽,一旦他兴风作浪,你真拿他没辙。直到赵高说起要换个听话的徒弟,赵政回神,狂跳的心才堪堪止住,心里又气又无奈。
要换别人,他哪至于忍得这么辛苦,可惜对方是赵高,他怕时机不对表现得太明显,心理揣着的那些“不轨”心思被赵高提早看穿,赵高从此避他防他,反倒得不偿失,于是赶紧收手,转将气撒在翁仲身上,森森看着他。
他这招对别人使得,偏偏翁仲是个不怕事的,样子又唬人,就不太管用了。
你瞪我?行!我也瞪你。二人互不相让,就这么杵着干瞪眼。
赵高拿起一卷从杨端和那里借来的书,跪坐在一旁悠悠闲闲地看起来,权当不认识行为幼稚的某人。
正当此时,有人匆匆过来找他们,那人刚撩开帐帘时还满脸激动,探个头进来却发现帐里寒气逼人,一时仿佛置身隆冬腊月。
可怜他在这暖春四月还不自觉打了个颤栗,只能尴尬地说道:“谢偃,额……还有谢正兄弟,翁仲……你们还在这里作甚?开饭了,热饭!兄弟们都咥起来了,你们还不去?”
那人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他跑一半是因为吓的,毕竟赵政、翁仲杀伤力都比较强大,另一半是因为难得能吃到一顿热稷饭,怕兄弟们太损,一口也不给留,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这回在军营,赵高用的是前一世的名字“谢偃”,至于赵政,也不管他乐不乐意,随口就替他安了个“谢正”。好在被迫改名的赵政也没说什么。
眼下赵高看书还没看沉,所以并未错过那士兵的话,抬头一看,发现他二人没动,便施施然站起来,丢下二人自顾向帐外走去。
目下这支军队暂时以隐蔽为主,若时常生火做饭烟雾太明显,很容易被发现,所以能吃上热饭的机会少之又少,多是以干硬难以下咽的黍、稷、梁、豆类谷物制成的饼为正餐。而今日赶巧了有的吃,那兵蛋子才这么激动。
但无论如何生火时间一久就有暴露的危险,所以就连热食往往又都是些半生不熟的东西,相比干粮好不了多少。
赵政看在眼里,既觉得愧疚,又隐隐为此而骄傲:这就是他的兵,他的子民!
像赵高这种吃东西太斯文的书生面孔,在猛人扎堆的军营里是很容易沦为被朝笑对象的,刚过来的时候就有人笑他:娘们儿唧唧的,八成连个女娃都掉不哈【1】。
兵蛋子嘛,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种得罪人的话说出来也没个顾忌。
赵政自个儿替他郁闷了半晌,若不是瞧这些兵蛋子为秦国打仗,过得如此艰苦,也没抱怨什么,非把人卸了不可。
倒是赵高听完淡淡定定,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第二天,休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十几个兵蛋子起哄将他众星拱月似地拥到靶场去,非要他露一手。
看他受诘难,赵政却没有赶着为他出头,一则是考虑到赵高不需要他像对待女子一样地护着;二则是这点事情,他相信赵高会轻松处理好。
“射箭会不?”说话的是个新兵蛋子,脸上的稚气未脱,一看就知道还未经历过什么大战,急躁、表现欲强,本想拿话挤兑赵高激他动手,却看赵高只是微笑没接话,脸色一变显然不太甘心,握了握拳又道:“呃……那要不你挑个兄弟,比比?戈矛剑戟随便挑,你说你刚来,总得给兄弟们打个招呼露一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