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的意思是:赵姬这些年受了很多苦,这回纵然有错,我们也认了,您该发泄的发泄完了,再抓着不放,是不是有损贤名呐?台阶已经找好了,华阳太后再不顺着下去,只恐闹僵,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果然这时候华阳太后换上一副笑容道:“老妇也不是不讲道理,知错了就好,都起来罢。”
一刻钟后,三人才得以从华阳宫脱身。离开前赵政抬头看向高台时,发现那个粉面娃娃向他笑得颇为灿烂,七八岁的样子,尚还一脸稚嫩,猜到他应该就是自己那异母的弟弟成蛟。那时赵政心中着实烦乱,也没功夫搭理他,所以当即老气横秋地转过头,连看也懒得看他了。
一个时辰后。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黄鸟》一篇所讲殉葬恶习,春秋时代各国皆有,相沿成习,不以为非。……献公时方得废除……”
立在先祖献公灵位前赵政想起了赵高从前说过的话。紧接着便是孝公……
“‘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孝公发出此则《求贤令》,敢于直面国耻,历数先君过失,这等胸襟气魄方才是为君者的该有的气量,是以式微的秦国才可能在他手中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政想着赵高评点历代先君的那些话,眼下身临其境,一股敬佩之情更是油然而生,是以这么一处一处地拜过去,每一次都没有半点敷衍,俯首贴地长拜方起。直到拜到孝文王处站起来,方觉头昏眼花站立不住,幸而异人在一旁,扶了他一把。
异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看在眼里,一路上未有表示。但是从宗庙出来,便亲自将他带往频阳殿交给了蔡泽,彼时蔡泽正在给成蛟上课。“先生,从今往后这孩子也交给你了。”异人说着,便拱手像蔡泽行了个礼。
昭王时蔡泽曾做了几个月的秦国国相,后来因有人恶语中伤,便自己交还了相印,昭王感念他于秦国有恩,封他为纲成君。他人还是异人亲自给请过来做了公子成蛟的太傅,眼下又要将公子政托付给他……想到若不是异人,他此时正赋闲在家,昔年秦国待他不薄,他却无以为报,眼下有事可做,蔡泽自然高兴。
“大王折煞臣了。”蔡泽回了礼,转而看向赵政。未及自家父王发话,他便先一步乖巧地站出来,跪在蔡泽面前道:“赵政拜见老师。”昔年赵政就听说过蔡泽的名号,知道这人是个才华横溢的辩士,这样的人他从前从未见过,所以有些好奇。
至始至终,赵政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看到他来早就激动得双眼放光的成蛟。待他父王离去,成蛟就黏了上来:“听说你是我的王兄?”赵政:“……”成蛟再接再厉:“今天早上就看到你了,我还给你说情,可那时候你不理我。”赵政:“……”成蛟腮帮子一鼓,气呼呼地一吹,赵政在一旁冷着个脸,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清静了,然而……
成蛟吹出那口气,咧开嘴又笑了:“我一看你就觉得高兴,他们都怕我,没有人愿意陪我玩,就你不怕我,我知道你不理我是因为我母后,我也觉得她做得不对……”这是谁家的小孩……哦,不对,好像是自己的异母兄弟,赵政老神在在地看着他,心中却有些无语凝噎reads();。
蔡泽见成蛟拉着赵政嘀嘀咕咕,敲了敲案几示意开始上课了。成蛟不情不愿地坐回去,却还是忍不住一直拿眼睛瞟他。蔡泽看向赵政问道:“公子识字?”赵政如实点点头,而成蛟却失望地摇摇头,整张小脸都耷拉了下去:怎么他就搭理老师不搭理自己,而且这么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