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不来见张桂芬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大概能猜到张桂芬的意思,生怕此刻见了,双方都略显尴尬,倒不如不见。
而且,这毕竟是恩师家里。
冒昧见了,总归是不好。
——
翌日,卫渊与张辅一同前往富昌伯家里吊丧。
途中,他们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卫渊想起顾偃开,特意询问道:“不叫着顾侯一同前去?”
张辅摇头道:“这几日,顾家生了不少事。”
不少事?
卫渊八卦起来,“何事?”
张辅想了想,道:“好像是顾廷烨这还是不懂事,整日留恋于勾栏瓦舍,前些时日,还喜欢上了一个戏子,甚至还为那戏子在京中置办了宅子。”
“你顾叔听说此事后,被气到一病不起,就连官家都派了御医前去探望了。”
戏子?
莫非是朱曼娘?
想到这里,卫渊眉头微皱。
这顾廷烨,到底还是与朱曼娘拉扯上了?
知否里,朱曼娘身为戏子,却野心极大,心机深沉,
为了攀附顾廷烨,特意勾引他,一来二去,二人就滚了床单。
后来,朱曼娘为了进侯府,各种威逼利诱顾廷烨,但始终未能如愿。
又被顾廷烨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遂将她舍弃。
她带着给顾廷烨生下的一子一女离开汴京,不知所踪。
再出现时,已经是顾廷烨娶了明兰的时候了。
反正此刻身为明兰舅舅的立场上考虑。
顾廷烨再整出这样的事,卫渊肯定不赞同他与明兰再有什么关系。
“顾侯不容易,顾廷烨也不容易,这对父子.”
说到这里时,卫渊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顾廷烨不容易,是因为一整个顾宅,都是贪图他钱财与利益的人。
富昌伯府门前,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蔟官去官来。
整座府门也是敞开,前院两边设有鼓乐厅,待有人来吊唁时,青衣当即奏乐。
一眼望去,四处白茫茫一片。
还未到灵堂,卫渊耳边就已听到各种哭腔之声。
卫渊跟着张辅祭拜了老富昌伯,又与富昌伯的子嗣浅聊了几句,便打算就此离开。
待七日后的正事时再来。
荣妃也来了,不过未在灵堂,她乃是贵妃,不易见客,留在偏厅祭拜灵位。
就在卫渊要走时,荣显起身,追了出来,道:“忠勇伯且慢。”
卫渊好奇道:“可是家中有事要帮忙?”
荣显摇了摇头,“都安排妥当了,哪敢劳烦忠勇伯帮忙?”
卫渊不解。
荣显看了一眼张辅。
后者抚须道:“渊儿,为师在车上等你。”
随后,卫渊与荣显同时朝着张辅深深作揖。
直到张辅走了,卫渊才问道:“究竟何事?”
荣显道:“昨日,府里人前往贵府报丧时,说了有关您的问话,还请忠勇伯莫要多想,我父亲的薨去,与您无关。”
卫渊愣了愣神,他没想到,荣显竟是将此事,如此浅白的就说了出来。
只听荣显继续道:“父亲临走之前,特意叮嘱我,希望我富昌伯府与贵府能结友好。”
闻言,卫渊沉声道:“你我两家,没有矛盾,若有,我今日也不会来了。”
荣显拱了拱手,“既如此,请忠勇伯慢走,待到正事时,还望忠勇伯再来一趟。”
卫渊点头,“应该的。”
当初卫氏祭祖时,荣显也来了。
于情于理,到了正事那天,卫渊也都要去。
原本今日,卫渊与王安石是要前往东宫去见太子的。
结果吊了丧,身躯染了污秽,就不好再去见太子。
索性就约王安石于明日前往东宫拜见太子,再过两日,他就可以正常教授太子武艺与兵道了。
——
午后。
卫渊听了张辅的建议,要去拜访顾偃开。
顾偃开不是太子,人家又是武将出身,所以倒是不用在乎太多的世俗规矩。
卫渊离开东南这一趟,又来汴京,忙得不是政务上的事情,反倒是这些人情往来。
原本顾偃开对外说是重病缠身,不便见客。
听说是卫渊来访,赶紧开了中门,让小秦氏亲自迎到正堂。
不久,脸色苍白的顾偃开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来到此间,坐在首位,咳嗽了两声,无奈道:
“让贤侄笑话了。”
卫渊皱眉道:“顾叔,怎会如此严重?”
顾偃开叹道:“我的身子骨,我知道,早几年就不太行了。”
“我这一生,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每战必先,流血数斛,此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顿了顿,他看向卫渊,忍不住叮嘱道:
“勇战者只可为将,且参与搏杀,有损命数。”
“你是个好苗子,别到最后,落得我这个下场。”
卫渊起身拱手,“顾叔所言,侄儿谨记。”
顿了顿,他又道:“御医怎么说?”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小秦氏就是泪流不止。
顾偃开见了心烦,道:“卫家侄儿乃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岂容你在这里哭哭啼啼?还不速速退下,让府里备好酒菜,今日我要与侄儿畅饮!”
小秦氏点了点头,瞬间止住哭声,只是仍旧有些哽咽道:
“老爷,你身子骨刚见好,不宜饮酒.”
顾偃开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心里发毛,随之离去。
待此间只有卫渊与顾偃开时,后者才呼出一口浊气,苦笑一声,
“让贤侄见笑了。”
卫渊摇头道:“顾叔千万别那么说,咱们又没外人。”
“御医可说,顾叔的身体,是否还能调理好?”
如果真是外人,断不会这般直白去问。
若是搁在常人问这种话,性格火爆的顾偃开早就破口大骂了,尽管是他的那几个弟弟这样去问,他也依旧不会有丝毫的好眼色。
但卫渊这样问,他反倒真的是感觉到了卫渊的真诚,遂叹了口气,
“命数于此,药石难医,不管了。”
顾偃开这一生杀人无数,对生死之事,自然也能看开。
卫渊忍不住也叹息一声,
“侄儿离开京城之前,您还好好的,怎么就.就那么突然?”
顾偃开笑道:“我又不是现在要死了”
卫渊眉头紧皱。
过了片刻,顾偃开正色道:“尚有一事,过些时日,我会向官家请命,由你来担任殿前司都指挥使。”
“至于我顾家廷烨那孩子是顽劣了些,但是品性不错,还望贤侄今后多多帮衬。”
卫渊点了点头,道:“殿前司都指挥使一事暂且莫提,至于顾廷烨.能帮的,我会去帮。”
顾偃开松了口气,“有劳贤侄了。”
卫渊道:“今日还是请顾叔好生歇息,侄儿便不叨扰,待顾叔身体好些,侄儿再来探望,到时,再与顾叔把酒言欢。”
顾偃开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我这身体,也难以奉陪.坐一会儿就略显吃力了。”
待卫渊离开顾府时。
恰巧见到了在外归来的顾廷烨。
只见他看到卫渊,兴高采烈地走来,道:“卫大哥这是去何处?怎么刚来就要走?”
卫渊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有多久没归家了?”
顾廷烨一愣,道:“半月左右?”
半个月.怪不得他还能笑声出来。
卫渊脸色不悦道:“你父亲重病了,你可知?”
重病?
顾廷烨惊诧道:“怎会我离开时还好好的.”
卫渊不愿与他多做交涉,索性直接离去。
今日,顾廷烨听街边百姓说,忠勇伯府准备了很多厚礼,要去拜访顾偃开。
所以,他才会回来。
至于顾偃开称病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只以为,仅是称病,不是真病。
如今听到卫渊那么一说,心中岂能不又惊又惧?
待卫渊刚要踏出顾府大门,忽而又转身,看着愣在原地的顾廷烨,沉声道:
“有些话我本不愿向你多言,但是你父亲对我有恩”
“古人云,酒色财气,皆如红粉骷髅,大好男儿,不可沉于男欢女爱,自甘堕落。”
“别到悔时,方知后悔,否则追悔莫及。”
闻言,顾廷烨若有所思。
再回首,卫渊已不见了踪影。
他二话不说,便是朝着自己父亲的房间走去。
——
翌日。
卫渊洗漱沐浴,准备前往东宫。
与王安石碰面时,却见对方仍是一脸垢面,忍不住开口道:
“王兄,实在不行,洗把脸吧?”
王安石深深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卫渊明显感觉到他有些生气,于是连忙道:“王兄别误会,我就是善意的提醒一下。”
王安石猛地一甩袖,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老夫今日洗过澡了!”
卫渊故作大声道:“沃面了吗?”
沃你大爷!
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能的王安石,头次在一个人面前,就那么破防了。
没过一会儿,东宫。
太子赵曦听说他们二人来拜访,连忙亲自前去相迎。
先是规规矩矩的向王安石作揖道:“见过王师。”
王安石回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随后,赵曦笑着看向卫渊,道:“卫师,你的纪效新书我看了,甚是不错,我有所悟。”
“大周若是想要万邦来贺,光是骑兵、步兵强还不行,我大周的水师,要强于海外诸国才可。”
“而水师之兴盛,又不全在士卒,更在于战船、兵刃等诸多情况。”
“本宫深以为然,觉着不只是将地方治理好,将文章写好就是功绩,有时也该注重公输之艺。”
卫渊一脸惊诧。
这个时代,谁要是说,工匠比读书人地位高,八成是要被喷成翔。
但怎么听太子这意思,就是觉得工匠若对军器兴盛有所助力,那其地位,就该超过读书人?
他又看了一眼王安石。
后者道:“我虽然是读书人,可我也觉着,只要能使国朝兴盛,无论读书人还是武人,亦或者工匠,都有可取之处。”
卫渊很欣慰。
王安石是个明白人。
如果工匠发明了一种削铁如泥的兵刃,又将这种兵刃装备到军队里去,足以让大周的军队强盛无比。
怕就怕在某一任帝王觉得这是奇技淫巧,不予重视。
前世历史上,有那么一位木匠皇帝,饱受诟病。
尽管这木匠皇帝的确称不上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