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吏士们聊起方知,果然,一年来,已有不少潜入中原散播曹氏流言的谍者被抓获,他们串联商道,抨击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欲废汉自立”,理由便是曹操坐享三万户,封地有四县之大。在这种政治形势下,曹操发布了这篇令文,借退还皇帝加封阳夏、柘、苦三县之名,只享武平万户,表明他的本志,反击了朝野谤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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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番,荀令君也来邺城了。”
“可不是,丞相还特为此除了香禁,如今不论是邺城还是许都,最得宠的莫过于荀氏一族了。”
“当年冀州平定,荀令君之侄荀攸常为谋主,兄衍又以监军校尉之职守邺,都督河北事。丞相独为荀令君在邺城建落大第,亲为题额,并增食邑乃至二千户。”
“那是,其余诸将各以功劳高低受封府第,哪比得那恩宠?”
“可说来纳闷,邺城荀府大第虽阔气,令君却从未住过,只有个年幼的长子住着,与子建公子来往甚密,倒常出入相府。令君在许都也家无余财,但将所赐之物皆散给族友,我们这阁里,这些年似乎也少见丞相与令君往来的信函了。”
“荀府扩建,由子桓公子监工,此番啊,丞相算是把颍川荀氏一族迁来邺城了。令君再怎的也当住上个一年半载的。”
“哎——素来听闻令君爱才,我等既在相署执事,得空何不投了名刺,去荀府拜谒一回?碰碰运气,固然也是极好的。”
“我亦有此意。”
楼梯走上一人,风尘仆仆,边拍落积雪边喝道:“你们不好好办差,在闲聊什么呢?”
吏士们听了,唯诺着,不再言语,各忙各的去了。我披着厚袄,起身奉起热茶至前。
“阮先生,见您面色凝重,可是为国事烦忧?”
阮瑀恭敬揖礼道:“女公子有心了,今确有一事,有关军政,恕瑀不便告知。”说着辄往角落一坐,在炭炉上搓手取暖罢,便从囊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简帛,开始潜心贯注处理繁忙的公务,仿若周身无人。
阮瑀固贫,身上冬衣也酸薄,却在相府女前不卑不亢。冬日的文昌阁,炭火供应倒还齐备,只是出了相府,各大小署吏能否在家温居,便是另一回事了。我暗暗想道。
“崔姑娘,掾属素来如此,您不必多想。”一旁的应瑒笑着打哈,悄声又告诉我道:“姑娘不知,近来不但有丞相返邺一事,南边前线更出了大事。”
“何事?”我竖起了耳朵。
“东吴大都督周瑜死了,”应瑒背手小声道,“曹仁大将军的亲弟弟曹纯将军,也病殁了。”
说起对曹纯的印象,我仍有白狼山一战、长坂坡一战这个年轻的战场鬼将的记忆,但立马想到的,却是他的官职,于是我追问道:“那这虎豹骑都统一职……”
“正是了,虎豹骑神武骁健,个个犹如死士,是曹丞相手下第一强军。试问当世除却曹纯,谁人与曹氏有亲又有军望能胜此职呢?”
“那这又与阮先生何干?”
应瑒拉我至旁,继续小声道:“自曹纯将军故后,军中不少将领对都统一职虎视眈眈,更有曹洪将军,语气颇倨,屡次重金请阮掾属代笔,要向丞相觅这官职呢。”
“那阮先生应了这‘美差’不?”
“姑娘尽会说笑,什么美差,掾属每日忙于处置军国文书,哪有精力捧迎曹洪将军呢?”
“不接才好着呢!”我挽臂笑道,“依丞相之性情,越是多人逐鹿竞食,他的疑心越发重,这时候若为了讨好曹洪将军,挣那点赏金,就是火上浇油,不知明哲保身了。依我的意思,丞相既信不过旁人,便定然会自领虎豹骑的。等过些时候,丞相才会从年轻一辈中,择选胜任之将。”
应瑒对我这番分析叹服不已,点头笑道:“那瑒便坐等姑娘此话能否应验了。”
文昌阁中三君,陈、阮近迂,鲜与相府公子主动接触,唯应瑒与曹植关系格外亲密,除却年纪的缘故,还与他那阴郁却故作乐观的性情有关。据我了解,曹植十分欣赏应瑒的宏阜学识,盛赞应氏一族文士荟萃,俊才云蒸,并鼓励他多推荐族中子弟入邺为官。可应瑒虽生得健朗,笔风却偏于羸弱,虽词采华茂,却常有衰颓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