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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将至,外行道上巡兵与外臣纷至沓来,人几齐聚,我猛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天哪,我好像根本认不得郭嘉的模样啊!
适才确有不少文臣打扮的男子入门,他会不会已经进去了呢?
正当我暗自懊恼,摁着脑门犯愁时,远远听得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入口守卫处传来:
“我家先生身体抱恙,司空特许乘车入门,不必步行。”
“唯——”
能得曹操特许乘车进入内府的抱疾之士,除了荀郭几个首席谋士,更有何人?
我一激灵,脑中空白一片,鬼神神差便从阴暗里探出了身子。冥冥中似有神示:我要等的人,就在身后。
那是一辆青牛拉的七香车,车前系着一只银色的铃铛,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很大,却巧妙地和铃声融为一体,悠悠扬扬,不像是来自远方,而是将远归去。
车夫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车幔随风飘扬,一个文官的身影在里头若隐若现。
雨越下越大,我紧贴冰冷的墙身,心扑通直跳,眼见着牛车愈来愈近,直跳出去拦住他们的想法在心头骚动,鞋底却像被钉在青石板上一样,挪动不得。
牛车经过我所在的狭道口时,车内人只偏了偏头,便警惕地察觉到异物的存在。
“停——”
车中人伸出细长的两指,撩开车幔,一眼便瞥见阴暗里一双紧张且恐惧的眼睛。
他思忖了片刻,也不唤驱车的少年,径直从车内打伞而出,独自走入狭道中来。
那人身长八尺有余,头戴进贤冠,肩披暖狐裘,约摸三十来岁,正是壮年之际,却体弱躯瘦,勉强支着一身素青色的曲裾深衣。雨幕蒙蒙,他撑着青伞,抬手轻咳,步履稳健地走近了,我方看清是个面容憔悴、络腮短须的文士。
浊雨自高墙溅落,敲打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我垂下紧贴墙壁的手,也不顾黏着鬓额的湿漉漉头发,只屏着呼吸,睁着明亮的眼睛,虔诚地仰望着这张陌生而亲切的面孔。一股暖意从脚底涌上心头,我突然间一点儿也不紧张了。
他淡漠地扫视了我一下,声音却很清朗:
“你是何人?”
原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的我,像被叫醒,突然就泛起一丝慌乱,于是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眨着眼睛。
他再次打量了我的衣着,沉思片刻,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将伞挡在我头顶,柔声问道:
“小姑娘,你不怕淋雨么?”
喉咙全似哑了一般,我张了张唇,呼吸急促,憋红了脸,又恼又急,于是又红了眼,泪珠瞬间便如断线般滑落。
那人挑了挑眉,灵动的眼睛转了几下,不失礼貌地微笑问道:
“让我想想……能出现在这儿,应是府中女眷……及笄之龄,着武者玄衣……想来,你便是外界所说的,司空崔氏义女,清河崔琰女侄,然否?”
我并不应答,面无表情,眼睛虽红,目光却呆滞。
他礼貌的微笑愈发陌生了:
“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可是贪玩跑出,寻不得回去的路了?这雨可淋不得,我去唤守卫带你回去……”
说着那人便转身要走,我惊慌地下意识扯住他的左袖,泪眼婆娑,仰谛视之。郭嘉回首将我俯视,略有动容,却不动声色地掰下我的手,浅浅笑:
“姑娘,我们认识吗?”
心似针扎,我颤着双唇,失了仪态,他见我仍旧不言,自觉无趣,遂复扭头离去。
失去的恐惧席卷全身,我大声喊出了那个藏在心底许久的名字。
“郭奉孝!”
那人真的停下脚步,回头了。
“你……好么?”
我呆了眼,嗫嚅着问。
他撑着素伞,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听我继续说。
“我一直在等你。”
我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道。
“姑娘乃司空贵女,郭某与姑娘从未逢面,何以谓之等候郭某?”郭嘉抚承下颌笑道。
雨水积在睫毛上,致使视野灰蒙一片,我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敛容答曰:
“君不识我,我早知君。小女子冒昧在此守候,只为见郭祭酒一面。”
“嗯,”郭嘉点了点头,似不耐烦,“那已然见过了,姑娘还有何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