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曹植震惊不解的眼神,我愈发惭愧,只好吞吞吐吐道:“我……不会作诗。”
何晏等人笑得连成一片,众人万万没想到,作诗这种当世书生基本功,一个适才还背诗朗朗上口的人竟然直接说不会。
是的,我确实不会。因为在二十一世纪时背过太多唐诗宋词,早对作诗索然无味,平时也就疏于练习,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固学的音韵与这个时代有很大不同,常常记混韵目,押韵的功夫又很累,我生性懒惰,写写文言文还能平凑出几句酸句子来,作诗实在没有底蕴;再有,就是古体诗不比律诗有章法可循,与其写出个四不像的酱油诗惹人笑话,还不如不写。
何晏知道我这两月背《诗经》的事,竟能赌赢我不会作诗赋,确实聪明。
一旁的曹冲见状,忙小声道:“阿姊,五言诗很简单的!冲儿都会呢,阿姊再考虑考虑啊?”
我对着曹冲苦笑道:“冲儿,谢谢你,可阿姊,确实不会……作诗。”
“我不相信你说每一个字!你又何必如此哗众取宠?”曹植对我的失望写在了脸上,他只当我是故意说不会,于是他撒手不管了,径直返回自己的席座。
何晏莞尔:“诶,妹妹肯主动承认自己才学不可与公子‘相当’,还算是实诚——”
“不是还有最后一局吗?”我闷闷不平,打断他的话道,“兄长,这第三局,就以《诗经》为主题,展开辩论,我定然不会再输于你!你可敢应战?”
“《诗经》?呵!”何晏早已察觉出我只对诗论比较熟悉,于是识破了我的谋算,“偏不许这第三局从《诗经》中选题,妹妹既饱读诗书,脱离这些‘启蒙之书’,不一样可大展身手么?难道,今日妹妹敢来东阁寻衅,只是欺负着我们这些公子不曾像你一般,月前精心背诵了诗论不成?”
“就是啊!”
“不能出《诗经》,太简单了!”
后排公子纷纷应和。
我沉住气:“好,这第三局,我不做这出题之‘主’,请旁人来吧。”
公子们挤眉弄眼,悄然一片,曹丕也不好出面,会有偏向之嫌。
“不如让我来吧。”只见何晏身后的秦朗小公子举手说道。
秦朗虽与何晏走得近,上回当庭作证的事却可见是个做事公正的人。他既出来,倒也没有公子反对。
他先是上前对着安坐中的曹丕揖了一揖,才缓缓道来:“诗论背来终究浅显,不若立足当世时局,就新近平定的冀州一论,上至山川地理,下抵风土人情,可谈古今人物,可论俊杰名士,兄长阿姊大可开怀畅谈,半柱香内,以博闻强识者为胜。”
冀州?名士?我瞬间懂了秦朗的用意。
何晏倒未觉察出秦朗有意偏向我,或者说,以他自负的心性,根本没把我放眼里。他听了题目只是抿嘴笑,思量不多时便已胸成点墨。
“崔妹妹,等候多时了,你既一时没准备好,那为兄便当仁不让了。”
“请——”
只听何晏在殿内侃侃说道:
“冀州,天下之上国也,西靠太行,北接燕代,东连齐鲁,南通中州。东河以上,西河以来,南河以北,易水已南,膏壤千里,天地之所会,阴阳之所交,所谓神州也。
“冀州也者,民生质朴,物产丰盈。常山为林,大陆为泽,蒹葭蒲苇,云母御席。魏郡好杏,常山好梨,清河缣总,房子好绵。河内好稻,真定好稷,安平好枣,中山好栗,共汲好漆,地产不为无珍也。
“若论俊杰贤士,春秋以来,可以海内比而校也。恭谨有礼,莫贤乎赵衰;仁德忠义,莫贤乎赵盾;纳谏服义,莫贤乎韩起;决危定国,莫贤乎狐偃;勇谋经国,莫贤乎魏绛;达雠为主,莫贤乎祁奚;延誉先生,莫贤乎张老;明智识物,莫贤乎赵武;清直笃义,莫贤乎叔向;聪明肃恭,莫贤乎羊舌职;守信不移,莫贤乎荀息;见利思义,莫贤乎中行穆子;保国扞君,莫贤乎先轸;书法不讳,莫贤乎董狐;分谤和众,莫贤乎郄克;流放能显,莫贤乎冀缺;拔幽进滞,莫贤乎臼季;守义死节,莫贤乎栾恭子;抗言不屈,莫贤乎荀莹;劫略不动,莫贤乎解扬;审听知机,莫贤乎师旷;放而益显,莫贤乎狼耳覃;儒雅博通,莫贤乎董仲舒;体恭笃敬,莫贤乎石奋;才兼文武,千金不入私门,莫贤乎窦婴;明君显贤,莫贤乎田叔;证主知分,莫贤乎贯高;忠义正直,莫贤乎鲍子都;謇谔忠谏,莫贤乎王宏。
“如此,冀州堪谓河东大鉴,诚乃圣贤之渊薮,帝王之宝地也。”
话毕,殿内掌声如雷鸣。一番演说流畅,将冀州说了个尽,任谁都深感压迫性。风中夹雨,吹得窗棂直震,几个公子前去将窗户关上。
我深纳一气,但见何晏眼中尽是得意。他扬了扬衣袖,径自在前排席垫上坐下,一副等着看我落败的架势。
“崔妹妹,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