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踱步思量片刻,笑道:“那不若我送你们两个新名儿吧!秋生烂漫,女秋多思,叹红颜易老,韶华不再。‘花谢水流倏忽,嗟年少光阴。有天然、蕙质兰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我是最爱蕙兰的,日后秋女姊姊便以‘思’为姓,以‘蕙’为名;文子姊姊则取名‘文兰’,怎样?”
她们二人虽听得云里雾里,但仍是十分喜悦地点点头。
“谢姑娘赐名!得以侍奉姑娘,不必挑水劈柴,是奴婢们的荣幸!”
我点点头,并未主动去扶起二人,只招手请她们快快起身,而后假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开始训话:
“听好了——你们既跟了我,自然须将过往皆忘记的。我虽非那刁蛮任性的主儿,但终究是有脾性的。你们对我的事儿上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有做背主之事,我也不绝不会轻饶的。可记住了?”
“唯——”
她们二人羞赧地冲我笑了笑,我亦报之诚挚笑容。
两位好姑娘啊,她们都跟我一样,生来无父无母,孤苦伶仃,都是尝过底层生活艰辛,都是朴质纯粹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儿。
后来,她们两个,一个成了我的晴雯,一个成为了我的袭人,陪伴了我在曹府中最快乐的一段光阴。
……
解决了房中人手,为了更好适应这里的生活,接下来便是快速熟悉曹府以及曹家的一切!
思蕙与文兰一直做着粗活,常在府中走动,接触外界机会也多,兰儿侍奉曹家人早,对府中诸事熟悉,且蕙儿又是从小在邺城长大。于是她们毫不费力,半日不到,便凭记忆画出了整座邺城及州牧司空府的布局图。
一块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半的绢布就在我的案几上徐徐展开了。
纵观可知,邺城平面呈矩形。
我从地方志中了解到,邺城历史悠久,西周属卫,春秋属晋。齐桓公时始筑邺城,战国属魏,魏文侯以邺城作为陪都。秦并天下后,邺属邯郸郡。汉时更置邺县。
按蕙儿的说法,邺城东西长约七里,南北宽约五里,南依漳河而建,袁绍据此城时曾一度扩建。
再细细打听,邺城城郭原有七座城门,北墙自东及西有广德门与厩门;东墙唤作迎春门,门外置了一处迎宾寓,名曰‘建安驿’,驿旁设市;南墙临漳河,倚河护城,自东及西依次有广阳、雍阳、凤阳三门;西门独设一金明门。
邺城中腹,一条干道横贯东西两城门,将全城分成南北两部分,称为“建宁街”。城北称里,城南称坊。干道以北即为权贵闾里,干道以南为一般庶民区,划分有若干坊里。
另有三条南北走向干道,分别通向城南三座城门,中轴线大道名曰广阳门大街,北行途经官署,可直达司空府北门。
城南街衢通达,坊市相离,约五百步设一市,分东中西三市。
城北司空府邸则隔此东西走向的建宁大街,与州牧官署相对,隔南北走向的广德门大街与贵胄闾里相对。
我想,夏侯氏与曹氏原是本家,曹操定居邺城不久,想来许多族中子弟还留在沛国谯县老家,抑或是许都。那么邺城东寓闾里,自然只是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曹操族亲兄弟的一时寓所。
弄清楚邺城市坊布局后,我便开始领着思思和喜儿在内外府走动,尝试去摸清偌大的司空幕府布局,并让她们事先了解曹府亲眷诸况。
司空幕府亦等同于冀州牧府,曹操幕下许多臣子皆居幕所。幕府恢弘阔大,殿宇森森,台阁林立,门巷修直,屋舍栉比。有南殿北院之称,分外府与内宅。
小主,
从正南门直走,过一高墙窄道,行数十步,即可抵理政聚议处——前殿,外围诸偏殿。
由前殿穿过中门,来到平阔的四方场,便能看见场中有一新建之高台。蕙儿告诉我,这是迎宾、宴饮、游观和行大典的地方,取名唤作“建章台”。
我遥遥望去,但见台基四方,夯土严实,台高五丈,上造楼观,榭峰高耸,其巍峨之势,颇有王室之风,令人不禁肃穆胆战。
再穿过北门,便径入曹府内宅。
内宅外堂内室,前庭后院,东阁西苑,廊庑曲径。堂东西有墙曰“序”,序外东西各有一个小夹室,叫东夹西夹,隔着户儿与堂前东西两厢相通。
初春雨后,宅院里的各色花儿都结出了花骨朵儿,微风一吹,些许花瓣便零落在庭前石地上,颇显凄凉之色。
曹府是在袁宅的基础上修建而成的,虽内外翻新了一遍,仍能看出旧宅的痕迹。当年袁绍据邺城为基,控幽、并、冀、青四州,号称天下诸侯第一。如今家业悉数落入曹操囊中,连同那座华耀一时的袁府。
昔日寝榻沦为他人宿所,真是物是人非,世事难料啊。
我一面走,一面仔细听文兰给我讲解曹操亲眷:
“卞夫人生四子,讳丕、彰、植、熊,皆称嫡公子。建安六年,二公子便与前夫人外甥女任氏成婚,但至今无所出……”
“什么!?”我全身一震,“姓任?不是甄……甄姊姊吗?”
“任姑娘才是二公子的结发妻子啊……”文兰也呆了,“缨姑娘……你现在才知么?”
“我从未去过二哥的小院,也从未有人告知与我呀!”
“任姑娘素来身体孱弱,故而深居简出,缨姑娘与她相类,想来确实容易错过碰面,”说到这儿,文兰压低了声音,“奴婢听人说,那任姑娘脾气十分不好,与二公子不睦,常常发疯病呢,姑娘日后见了,须隔远些。”
我傻了眼,愣在原地。
原来曹丕十五岁就成亲了么?
娶的还是曹操前妻丁夫人的外甥女?
那甄妤嫁给曹丕也只能算妾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你可知那任姊姊的闺名?”
“嗯,听人说过,好像单名一个霜字。”
我顿住脚:“兰儿,你识字么?”
文兰迷惑地摇了摇头。
我点点头:“继续说吧。”
“公子彰年方十七,好勇武之术,已娶江东孙贲之女为妻,时时出入军旅,或在北营练武,鲜有时日留在府中,此番更是随司空一同出征去了……”
“孙贲?”我稍稍留了点心,“可是那孙策和孙权的堂兄?”
“然。”
“……”
我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不知不觉间便已走到了正院。
内宅正院是正室所居大院,主房住着卞夫人,东偏房住着曹植与曹熊,西偏房住着我、曹节、秦纯三姐妹,曹丕曹彰已在邻着东阁的别院分居。其他姨娘各携未满十五的儿女在北院、西院住着。
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卞夫人出身倡家。大约是貌美、多才多艺且有母仪之度的缘故吧,她才能成为继丁夫人之后的曹操正室。平日里,她抚育诸子,严慈兼济,处理府内大小杂事,将偌大个司空府治理得井然有序,这数月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卞夫人的小儿子曹熊,曹植的亲弟弟,我见过几面,确如史书上所言,自小羸弱多病;曹节也不过十岁,但她生母很早就病故了,是卞夫人一手带大的;至于那秦纯,曾听傅母说起过,好像是曹真的胞妹。
唉,入府以来,我是真的极少出房门,连几时与同院而居的他们照过面都不记得,更不论辨得面孔了。他们常随在卞夫人身侧,也不太敢亲近先前卧病的我。可曹植诫言犹在耳畔……等今日熟悉完府宅,便去跟院里的兄弟姊妹们打个招呼吧!
走出正院后,我们向西出发,决定绕西院和北院一圈,再从东边的别院绕回正院。
思蕙引我绕过红廊,笑嘻嘻地说道:
“该我啦,该我啦,缨姑娘,蕙儿也知道好多些呢!”
“嗯?”
思蕙口齿伶俐,介绍起其余诸院曹操姬妾来毫不费力,但我并未细听,因为我早已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