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水云兀自装着不懂,笑着道:“是老夫提前判断出来,所以在这里准备了些兵马,以防不测。”
李观一忽而笑起来,道:“庞老当我是小孩子。”
庞水云微怔住。
那少年人眸子微沉静:“伱想要利用宇文天显,让我扬名。”
“是不是?”
庞水云眯着笑的眸子睁开,看着这少年人,第一次,他似乎感觉得到,眼前的不是【李万里的儿子】,而是一个有勇武韬略,眼光极锋锐的少年名将。
李观一长叹息道:“说说吧,庞老,这些人的来历。”
庞水云沉默,然后直接托盘而出。
拱手道:“少主,若要成就英雄之霸业,需要有盛名,这是基础!此等人,不是私兵,便是山贼,匪徒,逃兵,死了,不可惜,正合适练手!”
少年看着这位谋士,他道:
“……庞老,我看到过一封家书,也见过许多的事情,我走过江湖,听过很多人的说法,为什么做山贼,是因为如果去当贼匪的话,还可以活下去,有时候按照朝廷的法律交税,立刻就要饿死了。”
庞水云怔住。
李观一道:“我是要成就一些事情。”
“但是!”
他的语气加重了,看着眼前的老者,忽然咧嘴笑道:
“但是,英雄之业,不必用这样的手段啊!”
庞水云道:“您是要做妇人之仁的事情么?!”李观一大笑:“我不是那种慈悲心泛滥之人,但是,要我去带着一帮裹挟上来的人,拿着刀剑,就去和精兵强将厮杀,这算是什么?”
“有恶的,要杀;无辜的,若不能够救他们出水火——”
“那么,就算是我取得了天下。”
“我和逼迫他们的那些人,没有区别的!”
炽烈如火一样的光在少年的眼底燃烧着,天下纵横家的谋臣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庞水云感觉到了,属于豪雄专有的那种,会让谋臣手足无措的特性,他看着那少年拱手一礼,起身,李观一亲自鸣金,要那三千余人都汇聚起来。
乌压压的一片,其中有五百多是城主的私兵,又有些是死囚,是贼匪,山贼,还有潜藏其中的三十三个太平军老卒,就用目光打量着李观一。
李观一看着这些人,忽然笑起来,大声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乱糟糟的,没有谁回答,只有寥寥草草的人回答说不知道。
李观一道:“我也就是个比你们年纪小很多的人而已,今日我也想要问一问,你们是谁。”他大步走到了第一个人面前,那是个大汉,眉宇颇为凌厉,脸上有刺青,是个刺配的犯人。
李观一道:“你为何犯法?”
那大汉看一眼这娃娃,咧嘴一笑,满不在意道:“杀官。”
“为何杀官?”
“那狗官占了我家的田地,把我的老父打折了腿,我就半夜提了刀子,去剁了那老东西的狗头,所以要择日处斩,诺,就是这样了。”
李观一点头,道:“好!”
“够豪气!”
这大汉咧嘴道:“说豪气,不如把我的脚铐打开?”
这大汉是死囚营,又叫做炮灰营,用锁链锁住脚,不允许后退,端着兵器往前,抵抗重骑兵冲锋的必死者,他这样说话,只是在嘲弄着。
忽然有鸣啸声音。
李观一忽然拔出刀,猛然一斩,这个大汉脚上的锁链被劈开。
这大汉怔住,不敢置信。
周围的氛围一瞬间变化,李观一道:“给酒!”
一名长风楼青年抱着酒坛过来,这大汉脸上神色变化,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大口豪饮。
已经走到了第二人面前,询问道:“你做了什么?!”
那精瘦汉子大喜,笑着道:“这人杀官耳,我不同,我本是孤儿,和尚把我捡回去,当做帮厨,只那一日有些口角,起了性子,便把这一些和尚全杀了,占了那地,后才被送官,我杀人可……”
铮然鸣啸,这汉子人头直接飞起。
一股血腥之气散开,众人心中一凛,那少年人道:
“恩将仇报,该杀!”
不知为何,有一股肃穆之气逸散开来,那少年继续往前,而有遮掩藏匿者,旁边带着兜帽,嗓音清冷的女子就会开口,三言两语,皆逼迫出真话来,于是众人心神一凛,不由对这少年人心中多出三分敬意。
此人,莫不是会读心之术?!
李观一竟然一个一个去询问过去了,三千余人,天色昏黄。
却已杀得只剩下了两千八百多,但是每杀一人,皆询问周围之人,是不是该杀,却皆是被认可该杀之人,直到最后,当有一奸杀女子,杀死恩人者被纰漏出来,喊杀之音冲天。
李观一最后站在前面,让人搬出来了一堆兵器,一堆金银。
分列开左右。
少年沉声道:“我名为李观一,今日诸位在这里,我不会隐瞒,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是宇文世家的宇文化和宇文天显,那是神将榜上的名将。”
众人嘈杂,有知道李观一,宇文世家的,把这两个名字的意义说出来,于是众人脸上神色皆有变化,少年指着那一堆金银,道:“要和这样的强军作战,诸位,若是想要离开的,可领一份银。”
“若是愿意留下的,则可以去拿刀。”
有一个中年男子迟疑了下,走过去,拿了一份银子,然后转身,迈步往外面走去,竟然没有谁去阻拦,于是哗啦啦的,就有一堆人去拿银子了。
长风楼给的盘缠一瞬间消失许多,那少年的眼皮都不动一下。
最后,那第一个杀官的大盗忽然大笑,走过去,拿起银子,把银子抛下,过去拿起刀子,道:“老子叫做樊庆,你有意思,我这一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就愿意看看你要做什么!”
李观一忽然手一动,一锭银子飞过去。
樊庆抬眸:“什么”
李观一头也不回:“本月军饷。”
樊庆怔住:“军饷?我们不是一股贼军么?”
少年道:“当然不是!”
“你们的刀,也为自己而战!”
樊庆抓着这一大锭银子,一把刀,怔住许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了,最后,这三千余人,被杀数百,走了上千,最后竟然就剩下了区区一千八百人。
庞水云死死盯着那里的一千八百人,老者的心脏疯狂跳动。
已经有一股很淡,却真实肃杀凌冽的军势在滋生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少年站在最高,拱手。
一千八百人下意识回礼,已是整齐划一。
于是这已经是一支军队。
庞水云忽然有放声大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