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驹似乎知道再多的抗议都是徒劳。他只能尽力调整好状态,把兄弟救下来。
张家驹举枪,对准二楼跪倒的兄弟。
一旁的红面具双手环抱地看着他。
面具匪徒好整以暇地欣赏比赛。
紫面具满眼爱慕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几个神志尚且清醒的人质警察,目光带着希望,边吐血,边祈祷张家驹胜利。
会议室的中年人们在烟雾中默默等着游戏结果。
这些人,便是这场游戏的所有见证者了。
画面来回切换,剪辑剪得很碎,速度也越来越快,一如张家驹此时咚咚咚不断加快的心跳。
张家驹的每一声喘息,都重重压在观众的心里。看着汗流满面的张家驹,他们也紧张地手心和后背渗出了汗,祈祷张家驹能够打中目标。
当情绪积攒到了某个时刻——
“砰!”
张家驹开枪了。
子弹飞向二楼,冲向气球。可惜。
子弹在距离气球三十厘米的高空,呯的一声在后面的墙上留了个洞。
人质警察脖子边的气球,完好无损。
张家驹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一枪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然而结果并不让他满意。
他正反省刚才那一枪的失误和细节,一旁的红面具走来,拿走了他手里的枪,举枪,瞄准,调整呼吸,开枪,一气呵成。
“砰!”“噗。”
紫面具肩膀上的气球应声而爆。
是红面具赢了。
匪徒们欢呼起来,喊着:“什么【枪王】,就这水平?”,“他是枪王的话,老大就是【枪王之王】!”
紫面具对结果毫不意外,站起来后开心地朝红面具抛去飞吻。
张家驹落败了,结局就是两名人质,被当场行刑。
“不要!”张家驹徒劳地喊着。此时手里没有枪。他的喊话毫无震慑。
“砰!”
“砰!”
两枪。
两具尸体摔到了地上。
张家驹痛苦地跪倒在地,张着嘴,失语般喊不出一个音节。口水无意识地滴落而出,使他整个人更添几分狼狈。
而红面具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家驹丧家之犬般哀嚎。深吸一口气之后,方才战胜强敌的兴奋迅速隐去,回归平静。
“还玩么?”红面具问张家驹。
“玩!”张家驹抹着口水和眼泪,红着眼站了起来。
“这次玩点别的。”红面具说:“听说你还是京城警队的搏击教练?”
这是要比格斗了。
“后背先倒地的人输。这次赌四个。”红面具说。
张家驹同意了。
这次比斗的不再是红面具。
“我来!”绿面具虎地站了出来,咣咣几下从七八米高的地方踩着栏杆跳到地上。
红面具喊了一声“开始”,张家驹便和绿面具大打出手。
张家驹无愧于总教练的名头,招式简洁,经验老道,一拳一脚有大将之风。而绿面具胜在年轻,体能充沛,块头大力量足,抗击打能力强,擅摔。一时间,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观众们看着这场打戏,慢慢地感到它和之前看过的动作片有所不同。
平时大家都看惯了正反两派各自精通某种拳术的动作片,突然看到这种“朴素”的打戏,觉得还挺新鲜。
在传武动作片里,大家打得都很好看,一拳一脚跳舞般有所节奏,你打来一拳,我挡住,我踢出一脚,你躲开。所有打在人身上的拳脚,似乎都只是挠痒痒,一招制敌是存在于打喽啰之间。胜负早在动作设计里有了剧透,好看动作更多的那个,就会是最后胜利的那个。这样的打戏,美则美矣,但看多了就容易疲劳。
而眼前绿面具和张家驹,却各有一套节奏,攻防转化频率极高,偶尔出现两人同时进攻,或者同时防守的局面。那些拳拳到肉打在脸上身上的攻击,会让人咬牙,会使人恍神,会擦破对手的皮,更会让人愤怒,从而加重挥拳力道,改变节奏。胜负难料,谁都可能在下个瞬间一招取胜。
观众们看得血脉喷张,就像在看一场真正的格斗对打。
吴砚清楚,这很可能又是大哥给电影带去的变化之一。之前大哥在《黑蛟龙》剧组兼职的时候,就很嫌弃市面上的动作片里,打起来没有“痛感”,看着很没有劲。
有了大哥的改良,眼前这场打戏的确真实了很多。
打斗并没有你来我往持续多久,胜负的时机往往就在刹那。
绿面具用下巴硬吃了两拳,面具歪斜,挡住了视线。张家驹拳头迟疑了一瞬间,似乎想着是继续乘胜追击,还是借机摘下面具,让对方的真容被摄像头拍下。正犹豫着,绿面具直直地冲了过来,闭着眼睛完成一套动作,将张家驹狠狠来了个抱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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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驹被摔在水泥地上,仿佛一条鱼摔在案板上,他呻-吟着缓缓扭动,浑身再没半点力气。
在面具们的欢呼声中,红面具俯视着张家驹:“你又输了。”
勾勾手指。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四具尸体砸倒在地。
张家驹躺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疼得没缓过来,还是因为又失去了四个兄弟而哀伤。
“还有最后一个游戏,赌八个,全部人质的命。加油啊,张神探,再输,你就一个也救不了了。”红面具说。
这句话提醒了张家驹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慢慢爬起来。脸上,身上,已经满是灰尘。
“比什么!”张家驹似乎要豁出去一切了。
红面具向楼上的打了个响指。
负责计算机技术的蓝面具敬了个礼,然后捣鼓捣鼓,汇报完成了。
张家驹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红面具解释:“只是屏蔽了这个地方的信号。担心你摄像头里的人听到规则,帮你作弊。”
张家驹不理解。
红面具接下来说出了最后一个游戏的规则:“现在这个工厂外面,你等待已久的支援马上就进来了。听说你还是谈判高手。那么,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你可以试着用一张嘴,保住你兄弟们的命。”
红面具在这边说着,另外几个面具匪徒开始给剩下的人质警察换上衣服,把他们用绳子固定在栏杆上,还把枪跟手腕死缠在一起。最后,再给他们戴上一个个颜色不一的面具。
张家驹看懂了游戏的内容,他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观众们也看懂了。面具匪徒们这是把人质警察们装扮成匪徒,等到增援进来之后,看到八个手里举着枪,又戴着面具的可疑人物,让投降不投,让放下枪不放,那么警方绝对是一梭子弹招呼过去。
“接下来他们能活几个,就看你的了。”红面具拍了拍张家驹的肩膀,然后从通道离开。
张家驹已经顾不得留下匪徒了。他捂着疼痛的身体,踉踉跄跄爬往二楼,准备在支援进场前,把兄弟们的面具摘下,把手上的枪拿下。
然而他才爬到一半,身后的支援们就从迷宫里出来了。一个个训练有素的特警们,很快找准了“敌人”,戒备起来。
张家驹正打算大声喊停他们,突然,音响里传出匪徒们留下的录音:【我要跟你们玩一个游戏。】
张家驹的声音在响彻工厂的录音里,一米都传不出去。他能做的,就只是挥着双手,让特警们不要开枪。
然而,录音的下一句话,让张家驹愣住了。
【我们来比枪。我杀张家驹,你们杀我们。看是你们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在这样的话语里,张家驹挥动的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说“别开枪”,而是在说,“我在这里,快救我。”
特警们在嗡嗡轰响的录音声里,紧张地藏在掩体后面,将枪口对准二楼的那些“匪徒”。其中一个特警在做最后的喊话,让匪徒们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但二楼那些摇摇晃晃的“匪徒”们,只是顽固地举着枪。
张家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冷却不循环了。他愣愣地转身,看向眼前不远处的人质警察。
他分明看到,最边上那个嘴角滴着血、戴着红色面具、半醒不醒的年轻警察,是他的搭档,他女友的弟弟,他未来的,小舅子。
“小光……”张家驹嘴唇颤抖着。
“家驹哥……”年轻搭档正半昏半醒,似乎身上哪个地方特别疼,又或者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年轻的感到他害怕,他虚弱地睁着那双流着泪的双眼,无助地看着张家驹,呢喃道:“姐夫……”
在张家驹眼中,这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
【砰!】【砰!】【砰!】……
“砰!”“砰!”“砰!”……
音响里传出事前录好的枪声。
特警也一齐开枪,命中那八个“面具匪徒”。
八个“面具匪徒”七零八落地中弹,抖动,歪歪扭扭地挂在栏杆上。
在激烈的枪声中,张家驹受伤野兽般的哀嚎声,无人在意……
今天这次行动,他和警方,一败涂地。
……
镜头来到了厂外。
“歹徒已经制服。”现场指挥举着对讲机听了一阵,随后高兴地转身对大家宣布。
身边的警察们暗暗庆祝。
然而就在大家放松之际,工厂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巨大的工厂轰然倒塌。
灰尘扬起数十米高。
现场一片狼藉。
“这里有人受伤!”
“医生呢?快叫救护车!”
“救人救人,这里有伤员!”
人们呼喊着,奔走着。
混乱中,四个医生,一个护士找到一名重伤的警察,将其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重伤的警察迷迷糊糊中,知道是这五名医护人员对他实施了抢救。他朝他们道谢:“谢谢,谢谢医生……”
救护车启动了,以均匀的车速,不慌不忙地往封锁线外驶去。
坐在旁边的那个医生,听到了重伤警察的道谢,他笑了笑,低头说:
“不用谢。这是我们该做的。”
重伤警察轻轻点了点头,安心合眼睡去。
他没看到的是,跟他说话的这位医生,口罩上方的双眼,冷得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