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O章 故人,情人

兰陵风流 君朝西 5804 字 1个月前

    她不信,萧琰与她长久相处下去,会不动情。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太知道取舍——“应该”和“不应该”,清晰分明。

    “不应该”对她动情,所以,不让感情催生,紧闭心门。

    可在李毓祯心中,从来没有“应该”和“不应该”,只有“想要”和“不要”。

    这是她与萧琰的不同。

    她想要的,就会努力去得到,即使万分艰难,也不要紧,遵循她的心意而为,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剑道,是心剑。

    三人已经来到斗书场的外围。

    三名登极境后期侍卫在前面开道,以内劲柔力拂出,两边人群都不由往旁边趔趄退去,便要回身急眉瞪眼,一眼看去,顿时噤了声。这群人的衣着气度,还有气势,一看就是高门贵家,惹不起,外层这些普通围观众都自个往旁边让去。再望向侍卫婢女簇拥的那三位主子,顿时又呆了目,呼吸滞停,瞬间神魂驰离,竟觉周遭万籁无声了。听到身后的动静,前边的人回望过头来,于是同样的噤声、呆目、神驰,不由自主的退后。人群便如横刀分海般,自发的分出一条道来,由外到里推进。越往里圈,围观的人身份越高。便有人惊咦,认出李毓祯来,拱手一边行礼,一边猜测同行的二人是谁。

    萧琰心中也惊咦,发现了好多熟人。有昨晚踏歌的韦应己、元雍,去京中诸世家拜访时见过的清河崔氏、河东裴氏、荥阳郑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京兆杜氏等世家的郎君,还有她的几位堂兄也在。更让她意外的是还看见了另外一位故人——身高七尺的诸义之立在诸希亮身后,身材高大,英风伟岸,十分醒目。他看见萧琰时目光一愣,似有些惊疑和不确定,那挺拔身姿和气度仿佛相识,但这位异常俊美的郎君真是他认识的那位萧十七郎君?

    萧琰微笑向他点了点头,心中惊讶的想道:诸义之竟是洛阳诸氏的子弟?

    诸希亮出身洛阳诸氏的嫡支,诸义之站立的这位置,应该是陪同长辈出行的子侄辈。

    但以前在原州与诸义之结识,观他言谈举止和礼仪习惯,并不像是世家教养出来的。若真是洛阳诸氏子弟,不知其中又有什么纠葛。

    萧琰默默忖着,目光与九哥萧瑢等四位堂兄相视,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回头再说话。

    三位评裁已从座位上起身,向李毓祯拱手行礼。斗书的二人全神贯注,执笔而书,浑不理身外事。李毓祯便止了其他人的上前礼见,对倚坐在肩舆内的李翊浵道:“这是李祭酒,柳郎中,藏真法师。”对李泰和三人道,“这位是长山君。”

    三人心中惊讶,不知这位“长山君”什么身份,竟然让秦国公主这般对待。

    李泰和心中一动,拱手问道:“可是篆书第一的长山散人?”

    柳彦季和藏真也是眉色一动。

    长山散人的篆书被称为天下第一,据说她本人否认“第一”之说,但世人均认为她是谦虚。这位散人身份颇神秘,而其名号蜚声书坛,是因为长山散人写了两部书帖流行于世,成为学篆书者必临之帖。诸多书家只知她是一位女子,据说跟皇室有些关系。

    如今见这位长山君与秦国公主同行,便免不了让人猜测,这位被称为“长山”的女君就是那位长山散人。

    李翊浵一笑,声音淡而清脆,道:“我是长山散人,不过,可不是篆书第一。”

    李泰和三人心道:果然是长山散人。柳彦季因笑道:“见面如闻名,长山君果然一如既往的谦虚啊。”死不承认自己是第一——但当世还有哪位的篆书能比得过这位呢?

    李翊浵清然一笑,心道实话总是没人信。

    萧琰心里想道,阿娘不承认自己篆书第一,是因为她见过母亲的篆书吧?

    她在清宁院时没有见过母亲落纸书写篆字,但她见过母亲刻竹简篆字,一根一根的都被她珍藏着。

    那已经不是凡世的书法,而是蕴含了道在里面。

    萧琰心想她的境界还是太低了,虽然能够发现“道”在其中,却领悟不到那些篆字中的道的真髓。或许,要等她到了洞真境。一时神驰,变强的心坚逾金石。

    李毓祯对李泰和三人道:“这是梁国公嫡三子萧琰萧悦之。”

    萧琰拱手行礼道:“在下家中行辈十七。见过两位长者,藏真法师。”

    她对藏真犹为关注,因为虞璇玑的草书师从于他。见这位有名的桃花僧三十五六年纪,眉毛下目光有神,容貌只是中等,却有一种疏狂不羁的气质,让他迥异于俗,但这种洒荡又与他的僧人身份相冲,形成一种矛盾的魅力,反而更吸引人了,她不由心道:难怪藏真有“桃花僧”的花名,估计想与他“春风一渡”的娘子不少。

    不过,这位法师还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萧琰暂时说不上来,就觉得有些古怪,仿佛是哪里的不协调。

    她一时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只默默注意周边诸人情况。听李泰和在旁边解说道:“之前诸博士和虞大娘子已经比了楷书和行书:楷书诸博士胜一筹;行书虞大娘子胜一筹。如今抽的签是《熹平石经》、《尚书·虞书·尧典第一》起始的三段。”

    这就是比隶书了。

    萧琰抬了抬眉,眸光微转,往东侧看去——那道凝望她很久的视线让她不注意都不行。

    那是一个身穿绣织喜鹊衔枝锦袍的少年郎,面相很嫩,斯文秀气,静美若处子,又有些腼腆,带着些迷蒙雾气的眸子与萧琰看过来的目光一对碰,便有些羞涩的垂了眼。待萧琰收回目光,却又抬眼望了过来。

    萧琰感觉这少年郎虽然关注自己,那目光中却不是痴迷,也不是嫉恨,而是欣赏羡慕居多,似乎……还有几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