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望去。
    便见西北方向几十丈外,穿着石青地双窠云雁纹裘袍的裴融之正与一名身穿火红裘氅的娘子并肩同游,身后七八名仆从跟随。
    李翊浵笑一声,道:“真个巧了。阿琰,那是你未来的二嫂,慕容九娘。”使了一名侍卫前去唤人。
    须臾,裴融之和慕容九娘过来。
    裴融之在肩舆前行礼道:“阿母。”
    慕容湄跟着行礼,笑容明艳热烈,叫道:“姨母。”
    李翊浵的生母慕容皇后论辈分是慕容湄的堂姑祖母,虽然分属不同支,但慕容湄叫她一声姨母是没错的。
    萧琰抬手行礼,笑道:“二哥。”
    裴融之冰雪容颜绽出笑容,“阿弟。”冰色眸子掠过李群玉三人,拱手一一行礼,介绍自己的未婚妻,“这是慕容氏嫡支长房的九娘。”转头给慕容湄介绍,“这是汝阳县主、新安县主、定襄县主。这是三阿弟。”
    慕容湄向三位县主行礼,笑道:“慕容湄,三水眉。”
    世家中,慕容氏最出美人,慕容湄的容貌也极其出色,艳若朝霞,烈焰如火,声音也是明快又热烈的,仿佛天然蕴着热情,就好像夏日烫热的酒,光是闻着就有烈醇灼喉的醉意了。
    李群玉三人心里都赞一声:好个烈火美人。
    萧琰心道:这位二嫂和二哥,真是绝配了。
    慕容湄又飒爽笑道:“三位县主可以叫我九娘,也可以叫我湄九,就是别叫我阿湄,省得人人都以为我是阿妹,多出一堆的阿兄阿姊来。”
    李群玉三人听她说得有趣,都乐笑起来。
    萧琰一路上没有戴面具,直接向她行礼,叫了声道:“湄九表姊。”因她尚未与二哥裴融之完婚,萧琰便按母亲这边的关系叫了,虽然这个“表”表得比较远——已经出了三服了。
    慕容湄笑容如火,之前听裴融之说他有个亲妹,想来这位就是了,果然如融之所说的,极漂亮,也澄净如清泉,心里先生了一分好感,亲切叫她道:“悦之阿弟。”
    几人互相行了礼,李翊浵便问裴融之:“你大哥大嫂也过来了?”
    裴融之应道:“是,我们和兄嫂一起过来的。大哥和大嫂这会还在虞氏的帷幕里。”
    朱雀门外也有富贵之家设的观灯帷障,这里不允许搭木台看棚,因为太占地,各家便用锦帷子圈出一块地方,作观灯和踏歌的歇息之地。
    裴融之又道:“我们今晚约了几人在这里踏歌。有阿九家的十娘阿优,和阿九的好友、荥阳郑氏的六娘郑宜嘉;我这边约了韦家二房的二郎韦应己,洛阳元氏长房的三郎元雍,吴郡孙氏长房的三郎孙楫,”冷俊眸子睃了眼李群玉,话却没停,“还有独孤家的二郎独孤绍和五娘独孤绯。”
    李群玉唇边仍是优雅淡笑,神态自若,仿佛没听见前夫的名出现在裴融之口中。
    慕容湄不知这位县主年前才与独孤绍和离了——裴融之还没来及跟她说,谁知道今晚会遇上这位表姊呢?——笑容热情的接口道:“我和二郎正要去找寻合适地方踏歌。好巧遇上姨母你们,不如咱们组成一队?姨母、县主、悦之阿弟,你们觉得如何?”
    李翊浵唇边笑意悠悠,明媚眸子看向李群玉,声音带着悠长意味,“阿玉觉得呢?”
    李群玉笑得优雅从容,修长的脖颈微微一点,道:“好啊。”完全没有与一个月前才和离的前夫一起踏歌的不便。
    李英蓁见堂姊不介意,又觉得慕容湄的性子投缘,立刻大声赞成,笑道:“好啊。”
    李梓岚端雅一笑,颔首表示没有异议。
    她对慕容湄的观感不错,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慕容湄交好的慕容十娘和郑六娘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至于不熟的韦二郎和孙三郎——裴二郎可是出了名的挑剔,也是出了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若入不得他的眼,只怕连应酬都是冰冷一眼,又怎会约到一起踏歌?
    萧琰看着母亲笑道:“阿母觉得好,就好。”
    李翊浵莞然一笑,便向裴融之挥手,“二郎阿九去吧,找个好地方。”
    李英蓁活泼的笑道:“我也去。”
    “去吧。”李翊浵调笑堂侄女,“知道你精力过盛,要发光要热。”
    众人都笑起来。
    裴融之三人便带了仆从去寻踏歌的场子。
    李翊浵仍然坐在肩舆上,带着女儿和另两个侄女在广场上优游溜达,观灯,看踏歌,每看到英俊挺拔或俊秀、俊雅、俊逸的郎君就指给李梓岚看,说“阿岚你觉得如何?”让李梓岚很想叹气抚额,萧琰和李群玉都乐不可抑,这个有趣的插曲倒是让她与两位表姊很快熟悉起来,一路溜灯下来,关系亲近不少。
    约摸两刻钟后,裴融之那边遣人过来,说已找好了地方。
    朱雀门这边的广场极阔,因为是皇城的正门,门外广场便是长安最阔的,足有十五顷地,上元节置了大小灯树千余株,错落分布,各有距离,每株灯树下都有踏歌。最大的灯树是广场中央的云楼灯,高二十五丈,灯下有数万人在围着踏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唐人也有外蕃人,有黑发黄发红发,有黑眼绿眼蓝眼。裴融之三人没选这里,而是选了广场西南的一株飞马流转灯,灯下有二十多人在踏歌,是两群人,观衣裳服饰,应都是四、五品官宦家庭出身。踏歌也讲圈子,在同一灯树下踏歌的,品流不会差得太远。唯有云楼灯因为巨大,踏歌的人太多,圈子的品流便天差地远了,从王公贵族子弟到布衣庶民和奴婢贱口都有。以裴融之这孤傲冰山的样子,断不会往那边凑,选小灯树才是最合适的。
    裴融之三人选好了地方,李翊浵的仆从便过去了,分设两处帷障,李翊浵这边的帷幕内安置了一张带帷帐的壶门榻。
    李翊浵才坐到榻上,和萧琰四女笑说了几句话,另一边的帷障便传来笑语声——裴融之与慕容湄相约踏歌的人已经过来了。
    裴融之便过来叫萧琰和李群玉三人。
    萧琰抱着母亲亲了一下,说:“阿娘想我了就叫我。”
    李翊浵笑着回亲她,说:“好。阿娘想你了就叫你。”
    母女俩缠缠绵绵的,李英蓁和李梓岚都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裴融之很想翻个白眼:这帷幕只障三面,阿母坐在榻上就能看见他们踏歌,相隔不到两丈,要不要这么依依不舍啊?
    李群玉抚着白狐围脖,眸子波光潋滟,笑意悠长,心里的猜疑已经完全确定了:悦之表弟,是悦之表妹吧。
    裴融之牙酸,抬手抚着心口道:“阿母您都不喜欢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