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眉毛一抖,咳一声,“娘亲还是叫我宝树吧。”
李翊浵逗她,“宝树乖宝宝。”
萧琰无语,确定亲娘是在调戏她,笑一声道:“阿娘喜欢就好。”
李翊浵又在她脸上亲一下,觉得女儿真是太讨人喜欢了,转念一想不好,又柔细声音叮嘱她:“除了最亲近的人外,对别人不要这么好,知道么?”
萧琰笑着点头道:“阿娘您放心,待我好的,我才待他好;待我不好的,我自然待他不好。母亲,嗯,阿母说过,世间事很少有‘非白即黑、非黑即白’,多数是对错恩怨情分交缠,很难分开,人与人相处亦是如此,但心中有尺,无论对错好坏,自有体量分度。阿娘放心,我虽然不是如您这般聪明,却不会被人骗了去。”她笑着按了下自己心口,“佛说,世间五色,色目视听难辨。眼睛、耳朵都会有看错听错之时。但这里,不会错,心目之下,万千可明。”
李翊浵又是欢喜,又是欣慰,又是嫉妒——嫉妒墨尊将女儿教得这么好,也嫉妒女儿提起她“阿母”时敬仰信赖又挚爱的眼神。
她绝对相信,就算那位尊者指着悬崖外说“那是你的道”,宝树也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前跃下去。
李翊浵深深的发愁了,对这位尊者,她是怀着疑虑和忌惮之心的,可是宝树只看到了她“白”的一面,却不知道她“黑”的一面。
李翊浵脸上的笑容依然绚烂柔美,眸光流转的一笑道:“宝树可知,墨尊名讳就是一个‘白’字?墨姓,讳白,黑而白,白而黑,可不是有趣么?”说着咯一声笑,声音清越。
萧琰眼眸一睁——墨白!原来阿母叫墨白!
她在心口辗转两遍,只觉欢喜,笑容便溢开来,忍不住问道:“阿娘,母亲姓墨,是那个‘墨’吗?”她在讲武塔一层看武学源流时就特别留心墨家派系,即墨家武宗,简称墨武,剑阁就是墨武创立的。她之前就在猜测:或许母亲是剑阁的重要人物?所以才能指点昭华表姊的剑道?但奇怪的是母亲为何不传她以剑道呢?是因为剑道太凶险吗?
萧琰觉得有好多疑问,可是能够解答她疑问的,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眼眸晶亮的看着母亲,心想阿娘不是武道中人,应该不会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种话吧?
李翊浵挑了眉一笑,“自然是那个‘墨’。墨尊,是墨武钜子。”
萧琰大吃一惊,仰眉瞪目,“……钜子?”
她猜测母亲身份很高,但没有想到,竟然是墨家武宗的钜子——那岂不是,还在剑阁阁主之上?
她记得讲武塔的记载中,对墨武钜子都是语焉不详,不是忌讳什么,而是墨武钜子连墨门中的人都不清楚,只有看到钜子令才明白。她眼睛一时发呆,“……母亲是钜子,父亲、叔祖、曾伯祖他们,应该都知道的吧?那……”讲武塔里怎么没有相关记载?
李翊浵笑着解释道:“墨尊的身份是墨武钜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猜测,毕竟墨武这一代境界最高的就是这位了,除了她,还有谁可能是钜子?之所以各家都无正式记录,是因为谁都没有看过她出示钜子令,当然就心照而不宣了。”
萧琰噢了一声,转眼又奇道:“那阿娘为何知道?”她听母亲刚才说的那语气,绝对不是讲“应该是钜子”的意思,而是十分肯定,心里就奇怪了。
李翊浵神色暧昧起来,凑近她耳边低笑声道:“你阿公说的。咱们家祖宗见过她的钜子令,留下的帝王札记有记载。自高宗后咱们李家每代皇帝都知道。不过,干嘛要告诉外人?还是心照不宣呗。”她吃吃的笑。
萧琰揉了揉有些痒的耳朵,神色狐疑的看着自家娘亲,“母亲跟高宗皇帝……是,知交?”应该是吧,她听李毓祯也提过。
李翊浵眸光宛媚的看了女儿一眼,有着柔曼又旖旎的意味,“她们……应该是有过互相动心的。”
萧琰神情一僵。
陡然听到这么大个秘闻,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母亲那样的,也会对人动心?
她眨了下眼,觉得有些想象不出。忽然皱眉道:“高宗有后君了吧。”即使高宗是大唐皇帝中唯一一个后宫只有一人的,但也是有后君啊!萧琰立刻觉得不舒服了,怎么还跟母亲扯上关系呢?就算高宗是她最敬仰的皇帝也不行。
李翊浵听出她话里的不豫,心道宝树还真是对墨钜一心一意啊,便也生了恼,纤指在她耳朵上拧一下,语声带嗔:“瞎猜测什么!高宗动心之始就斩情了,一生都未与墨尊有过逾越,只为友不论情。说到律己克制,那些言必称君子的大儒也未必比得上咱们这位祖宗。”
萧琰立即面惭,《高宗本纪》中对这位圣人的“修身”评价就是极高的,是帝王中少见的典范,史家常讲“帝王无私德”,但高宗皇帝却是大唐皇帝中少有的“私德楷模”。萧琰最敬仰这位圣人私德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会被母亲一拧一嗔就惭愧了,乖乖道:“孩儿错了。”便伸手去抱母亲,缠着沐巾的脑袋还在她颈前亲热的蹭了两下。
李翊浵那分恼意立时如薄雪遇炽阳而融,心里已经回嗔作喜,脸上却还挂着嗔意,声音曼长的发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