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生狐疑,哪来的凉?
右手揽了母亲的腰,觉得母亲身上已经发热了。
她唇弯一笑,伸出左手,在踏舞间解了母亲的白狐大氅,准确扔进侍道中的侍女怀中。
李翊浵声若银铃的一笑,大氅除去后白裙更加飞扬,她踏着曲调唱起歌来。
她的声音清亮明媚又柔软婉转,还与音声一样多变,唱起曲来更加荡人心魂,萧琰听得第一句就差点失魂踏错步调。李翊浵柔声睇笑,纤手回转,在她耳朵上一捏。萧琰赧颜而笑,眸子一眨,表示“不会错了”。
听母亲唱了三句,她便听出母亲唱的这首《凤引雏》是虞璇玑填的曲词。
她与霍倚楼在贺州千桃山相识后,回来就读过她的诗集和小令。虞璇玑的诗出色,小令也同样出色,这首《凤引雏·栖枝》就很出彩,用的正是“山海听音人”的《凤引雏》新调。
萧琰只觉母亲的歌声时而如笛声,清亮明快;时而如琴声,优雅舒缓;时而如燕语呢喃,低廻柔绵;时而又如莺声呖呖,婉转悦耳;时而又轻快明媚,如凤凰绕梧,彩翅翩翩……
萧琰觉得母亲这时极年轻,像二八年华的少女,娇俏的活泼,又鲜妍的妩媚,就算唱到淡淡幽情的调子,扬袖回首,也是三月春风拂柳丝,秀色流盼。
萧琰的眼眸越发明亮,笑容也更加炫目,精致绝伦的脸庞焕然着神采,光耀绚烂,灼灼其华。她身上穿的那件宝蓝地圆领缺胯袍剪裁得十分合体,衬出她的身材细长挺拔,与母亲的轻盈柔美、娉婷袅娜相比,她踏步旋身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逶迤,踏出了极强的韵律感,带出一种刚健之美,然而曼睇横波间,宛转温柔,俊秀娇媚,英柔天成。
李毓祯此时见到了萧琰秀色流媚的这一面,让她脑中立即涌出与她缠绵欢好的光景,不由得心跳口干,就连手指紧紧揪住了袖口也没发觉。从她站的地方看去,萧琰的鼻梁挺直漂亮,体态俊俏秀丽,两片朱唇的唇线明晰优美如菱,笑容温存柔媚,若旖旎流芳,眸子流盼含睇,若婉曼有情,比她平日见到的萧琰更加动人心魄。
李毓祯的心口咚咚跳着,只觉得被萧琰用这般目光含情缱绻的看着,她就是……就是……整颗心都泡进了蜜水中。
她抬手按住了心口。
她的心中生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她想要她!想要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她!
萧悦之……
李毓祯幽邃如渊的眼底翻腾着一泊春水。
侍女们都已经沉醉了,眼若流波,双腮泛红。
啊啊为什么不是个郎君呢?!
啊啊为什么知道是个娘子还是心旌摇曳啊?!!
年轻秀丽的侍女们都按着心口面若流霞了。
母女二人跳完这曲《凤引雏》,李翊浵笑着问她:“音调掌握了么?”
萧琰笑道:“这个曲调掌握了。换个曲子恐怕又不行了。只跳这一曲,对轻重、音阶变化还是不太熟。”
“那是当然。”李翊浵妍色一笑,“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要跳会这曲《凤引雏》至少得练个七八天不可,那还只是跳熟音阶,谈不上舞姿优美,更别提以舞传情了。”又妩丽一笑道:“我再教你跳一曲柘枝舞。然后就该是午膳的时间了。”说着关心问她,“现在饿了么?”
萧琰笑着摇头,“我巳初才用过朝食的,不饿。母亲可累了?要不休息一会再跳?”她伸手牵了下母亲的手,热暖暖的,倒不必担心她冷了。
李翊浵笑道:“好。用一盏茶再跳。”
招手让侍女上了茶,音廊上三人一人一盏拿着。
喝完一盏茶,李翊浵便开始教萧琰柘枝舞的音步。
柘枝舞是击鼓伴奏舞,动作明快,旋转迅速,比《凤引雏》的曲调快多了,萧琰顾虑着身上佩刀会在旋转中磕着了母亲,便将秋水刀解了让侍女拿着。
她和母亲先学踏步的音阶。柘枝舞是双人对舞,双方各有步调,她就不能再跟着母亲的步调,必须先踏熟了自己的音步,才能与母亲对舞。
李毓祯端着茶在一边慢饮,随意,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睛却一直看着萧琰那边,心道:十一姑母为了萧悦之,真个是煞费苦心了。
长安的柘枝舞名“双柘枝”,最重要的就是一对舞者的配合,注重眉目传情,眼睛富于表情,以眼神渲染出感情,以感情渲染出舞姿的明快、热烈、缠绵,这才是舞道的上乘,以情动人,而不是仅仅精于技——这曲双柘枝“眉目传情”跳下来,萧悦之对十一姑母的感情能不突飞猛进?那就怪了!
李毓祯低笑一声,又暗叹一声,她与萧悦之的感情何时能突飞猛进呢?感情果然是最麻烦的,沾惹了便让人忧惧顿生。
她眼眸看着茶盏,袅袅茶气腾入眼中,将那对幽凉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愈发幽深难测了。
她将茶盏递给侍道上的侍女,笑着向那对母女道:“姑母,你与悦之先练着。我回府去处理些事,午膳再过来。”
李翊浵回眸看她,清丽妩媚的一笑,“阿祯快去吧。”意思是你早该走了。
李毓祯睨笑一声,十一姑母你过河拆桥太快了吧?
她是不想看见这对母女跳双柘枝时“眉目传情”硌眼睛,省得心里冒酸气——若不然,当她会走?
“姑母放心,我会快去快回的。”她斜眉笑着回了一句。又转眉看萧琰,道:“悦之,别让姑母累着了。”跳一遍就够了啊!
萧琰没听出她呷酸的话意,点头应道:“只跳一遍。”又回一句,“以后再跳。”
李翊浵咯咯的一笑,容色嫣然,秋波流媚。
李毓祯脸冷了一下,忽又挑唇笑,“悦之,我和你以后跳白乐天的《琵琶行》。”
萧琰:“啊?”
这回轮到李翊浵的脸色冷了。
李毓祯咯咯一笑,“姑母,我走了。”大袖一摆,穿了靴子沿径而去。
萧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我以后干嘛和她跳《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