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时未见,昔日清健的长者如今气血衰败,坐在椅子上似乎早已断了生机,唯有见到长孙无忌的一刹那,一双眼目之中方才爆出一团亮光。
长孙无忌上前施礼,恭声道:“甥儿拜见舅父。”
“呵……”
高士廉微微咧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略微抬抬手,道:“是辅机啊,怎么,来送送你表弟最后一程?”
长孙无忌沉默一下,缓缓道:“四郎惨死,甥儿感同身受。只不过四郎求仁得仁,死于疆场之上,纵死亦不坠高氏门风,当为吾大唐亿万儿郎之榜样,虽死犹荣,还请舅父节哀顺变。”
高士廉阴翳的眼神盯着长孙无忌,涩声道:“虽死犹荣么……那为何死的不是你家子弟?”
长孙无忌脸色一变。
这话可就说得不讲究了,虽然你是舅父、我是外甥,可我长孙无忌如今官职爵位尽皆高于你,你家死了人,凭什么将怨气发在我身上?
高士廉却对他的脸色视若不见,自顾自道:“长孙冲犯下谋逆大罪,罪该万死,可你依旧千方百计要为其洗脱罪责,甚至不惜与房家撕破面皮,你为何不大义灭亲将其亲自绑赴刑场,然后节哀顺变?哦,对了,老朽忘了,吾家四郎面对强敌死战不退,孤立无援尸骨无存,自然算得上一世人杰,虽死犹荣,而你家那个孽畜大逆不道谋逆叛乱,若是如今死了,便是千夫所指、死有余辜……啧啧,你们长孙一门,素来乱臣贼子做惯了的,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屡见不鲜,倒也习以为常。”
堂内高氏仆人尽皆低眉垂眼,一声不敢吭。
放眼天下,敢这么当面辱骂长孙家的,估计也就唯有高士廉了……
长孙无忌面色极其难看,却也没有当中发作,淡然道:“舅父老来丧子,心中悲痛欲绝,外甥能够理解。外甥今日前来是为了吊唁一番,而害得四郎身死之元凶亦是吾长孙家子弟,外甥心中羞愧难当,舅父有何责骂,尽皆甘心领受。”
孝道,乃是普世之德行。
高士廉乃是长孙无忌之舅父,更是在其少年之时便悉心养育栽培,如父如子,恩同再造。无论高士廉今日说什么、做什么,长孙无忌都未有听着、受着,若是心有不甘、意欲反抗,那便是不孝。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对于长孙无忌名望的打击是巨大的,朝堂上的政敌必将就此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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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进门以来,固然高士廉言语过激,他却一直温顺领受,不曾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