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胜没有躲避斛律金的目光,但依旧保持着沉默,尽量拖延时间。
贺拔胜一家世居武川,斛律金的部落则坐落在怀朔附近,两地相距不远,而且两人都以骑射闻名,彼此相识相惜已久。斛律金年纪要稍微年长一些,贺拔胜以兄长相称。
斛律金看到面前是贺拔胜,并没有太诧异,他一向很欣赏贺拔胜。贺拔三兄弟之中,老大贺拔允过于谨慎低调,而三少贺拔岳又太年轻,胆气还有待磨练。能够在万马军中从容突围,又敢于单人独骑拦住追兵的,也只有贺拔胜了。
斛律金首先打破沉默,跟贺拔胜打了个招呼:“破胡兄弟别来无恙,这么匆忙赶路是要去哪里?”
这是明知故问,贺拔胜岂是会抛弃父兄独自逃跑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下突围出去肯定是去搬救兵。
贺拔胜也没隐瞒,直接回答道:“实不相瞒,我是要出去找临淮王元彧,里应外合解怀朔之围。”
斛律金不关心什么临淮王和所谓的大军,这种王爷带兵基本都是虚张声势,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他只是感觉有点惋惜,已经有太多六镇英雄在这场饥荒和战火中丢了性命,而洛阳城里那些狂妄自大的王公大臣们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这里。他苦劝贺拔胜道:“现在朝廷荒淫无道,对不起我六镇镇民,所以大家才不得不造反。兄弟你是当世豪杰,前途不可限量,自当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何苦为了小小的怀朔搭上性命?”
贺拔胜很感谢斛律金的好意,但人各有志,原则问题上他不会妥协。朝廷虽然现在奸臣当道,对六镇确有不公之处,但贺拔一家历代为国守边,如果背叛国家委身于敌,实在无言面对先祖。
贺拔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就算对面是斛律金,就算一点儿获胜的把握也没有,他也不会退缩半步。
斛律金看着眼前血气方刚的贺拔胜,皱了皱眉,心情很复杂。对他来讲,追击只是例行反应,追上之后,他反倒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了。而且,贺拔胜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一年前,斛律金本是怀朔镇的军主,但那一场饥荒劫难之后,朝廷对他族人的不管不问,让他实在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带着部落投奔了叛军。
其实,对于六镇周边各个部落来说,国家的概念并没有那么强烈,彼此之间更像是合作的关系。北魏也是从鲜卑拓跋部发展起来的,现在既然你拓跋部对我不好,那我跟破六韩部合作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各部落酋长优先考虑的也是本部落的利益,他们很清楚,朝廷封的官职只是个名号而已,他们的身份和地位本质上来自部落族人的认可。
但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逐渐看清了这些所谓起义军的本质,破六韩拔陵也好,卫可孤也好,本质上都只是现有秩序的破坏者。烧镇城,抢财物,顶多是打开粮仓放放粮,还经常按远近亲疏优先分配给关系好的部落。他们目光短浅,缺乏目标纲领和长远规划,从没有考虑过如何建设一个新的秩序,手下将士也军纪散漫,四处抢掠。这种做派注定是不长久的。即使现在看起来声势浩大,一旦无法继续破坏和掠夺,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斛律金没有读过书,但却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