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急雨

旧春闺 岁冢 1789 字 2个月前

殿内有很寂静的一刹那。

就是永福帝姬也察觉了,但她不敢胡嘴子,虚虚阖下来点睫,打扫喉咙似的嗽了一嗓子。

圣人瞧也不瞧帝姬,只又牵了唇,在那威严的脸盘上又架起不相符的笑,好像这笑是画卷上的图章,少了它便不上品了。

“早前儿便听人说过这郡王府的二姑娘多么的漂亮,我只当他们夸大,没想到他们这次不止没哗众,反而收敛了。倒叫我剌剌一错眼,竟闪了神。”

沈南宝自然客套一句谬赞,但她心底儿比谁都明镜。

刚刚,圣人的那个表情,根本不是闪神,那是错愕,是震惊,是不可置信!

沈南宝沉了眼,面上却维持着笑意,循着圣人的话在下首落了座。

甫一坐下,圣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既这么,我倒有理由觉得那些人说二姑娘分茶的手艺应当是说差了去,二姑娘的定定不输北苑那些个茶人、茶颠哩!”

沈南宝嘴角抿起来点,很谦卑的意味,“圣人谬赞了,我就是随便鼓捣着图一乐呵,比不得那些专事的大拿。”

圣人和永福帝姬果不愧是流着一脉血的母女,强迫人分茶的话简直如出一撤。

左右不过‘空穴来风’那些断论,却又有些不同。

永福帝姬是带商量的,半推半就地将你架上断头台。

圣人呢,就像一鐏金铸的菩萨,有着持重的庄严,逼人的富贵,至于那慈悲,却是浮于表面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当然,也不容一丝反驳。

“二姑娘便露一手,也不枉我今儿走这么一趟。”

永福帝姬听闻一怔,团白的脸,像手揉了灰进去,显现出复杂的白。

沈南宝瞧见了,自然,也瞧见了圣人微笑的眼,就像黑洞洞的两个坑,埋葬了千万尸首的坑。

沈南宝明白,这次自己是再躲不过了,遂没兜搭,当即应了下来。

宫人很快摆置好了茶床、十二先生,并伺候着沈南宝戴上了襻膊儿。

韦鸿胪里的银丝炭很快被宫人点燃了,透出星星的红火,照亮了沈南宝半边的脸颊,像擦满了胭脂,衬得那端凝的表情多了一丝妖媚神气。

永福帝姬看着,忍不住压低了声道:“嬢嬢,您不是说,邀她来……”

“闭嘴——”

轻绵的一声,从圣人轻勾的嘴里挤出来。

自远处看,圣人还是微笑着的,只是这笑,是月季花缸存蓄的水,上面恬静柔波,下面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

“要不是你蠢,给我整这些烂摊子出来,我今儿会走这么一趟么!”

低低的嗓音,蚍蜉一样挪进帝姬耳里,却如针刺一般,刺得帝姬身形猛地一僵,忍不住的,觳觫起来。

圣人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蹙,笑容却更深了,一双眼只管睇向前方,“给我坐稳住了!别把我的脸丢尽了。”

也因而,沈南宝将分好的茶递交给宫人,抬起头来时,便看到永福帝姬那两直瞪瞪的眼,衬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像瓷铸的面具,雪白,僵硬。

圣人还是那滑笏的笑容,一壁儿接过宫人呈上来的茶,一壁儿道:“都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但这些不过借用外物罢了,萧二姑娘,你便不同了,你有一双巧手,瞧瞧这水丹青,行云漂浮,江影幻变……”

她说着,端起盏来,轻啜了口。

也就这么一口,圣人放了盏,盏磕在桌上,‘咯噔’的一声响,“可惜——”

“有些烫了。”

轻飘飘的一句,刚撂下,永福帝姬就像崩断了琴弦,一霎筝鸣而起,“萧二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嬢嬢这般不敬!”

这就是一个坑,不得不跳的坑。

不管那茶做得多精细,多合适,圣人总会挑出来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