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寻低头回禀:“臣也为冯氏看诊完。确为肺肾两虚,寒邪过重所致,并无感染他人之力,只要用了药七日便能好转。”
此时的李惑又恢复眼睛微阖的样子,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恹恹和不耐。
对于李惑来说一个宫人生了什么病,是死是活都不配被他放在心上,但是这件事却对梅瑾萱很重要。
冯惠惠此时就跪在关苇身边。不知道是不是王寻为她施了针,此时她的肿胀消了一些,但依旧像河底泡了两日的尸体一样。
她匍匐在地上,四肢无力,肝胆俱颤。她不敢说话,不敢抬头,就这么跪着,仿佛只要跪得和尘埃一样低矮就能被忽视,就能留得一线生机。
但梅瑾萱不可能忽视她。
“太医说,你只是起了疹。你仔细想想,近来可有用过什么发物?”
冯惠惠一抖,连忙回答:“没有啊娘娘!自从给小侯爷当乳娘,婢子日日注意,只敢食用宫里给的吃食,半分寒凉燥热之物都不敢吃。平日里也多喝沸过之后的水,连茶都不曾多饮。”
这就怪了。
若冯惠惠真像她说的那样谨慎,又怎么会有今日这一身疹子?
难道是宫里出了问题?
梅瑾萱眯起眼睛,膝上的手一下一下敲击着膝盖。
这时,王寻想到什么躬身说:“启禀陛下、娘娘。这类肾精亏损、肺气不足引起的疹症,不一定是食物导致。也可能通过日常接触如花粉、棉絮、丝毯、动物毛发等所致。”
“对!”冯惠惠突然抬头,激动道:“娘娘,是花粉!是花粉!婢子小时候只要靠近鲜花盛开的地方,就会浑身起疹,呼吸困难,有一次还昏死过去了。但是娘娘,婢子及笄后就再也没有犯过,婢子以为自己好了。婢子不是故意隐瞒的,请娘娘明鉴!”
梅瑾萱敲击的手指停下,侧眸去看王寻。
王寻思索片刻,回复:“娘娘,黄帝内经曾说‘邪滞所凑,其气必虚’,而小儿正气不足确实容易邪气入体,引发疹子、哮喘等症。而随着年龄见长,正气补足,这些症状也会随之减轻,甚至不药而愈。”
“既然不药而愈,那又为什么现在复发呢?”梅瑾萱问。
“这……”王寻想了想说:“就算是大人也不是时时都能正气充沛。饮食不当,疲乏劳累,久坐使血脉淤堵都可能导致精气亏虚。”
徐锐这时开口:“请问冯奶娘,最近是否经常夜里起身,起身后难以入眠,白日精神困乏呢?”
冯惠惠回想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对。因为要给小侯爷喝夜奶,所以婢子子时总要醒过来。喂完奶还要拍奶嗝,有时小侯爷吃了奶精神了,还要费些功夫哄睡,往往到了丑时快过才能再次睡去。”
徐锐和王寻对视一眼:应是如此。
徐锐禀告:“娘娘,这冯奶娘应该就是因为夜里少眠,阳气不足,再加上承乾宫内鲜花不断,才复发了风疹之症。”
梅瑾萱凝视他:“你是说,只是意外?”
徐锐拱手低头:“是。”
太医走了,冯惠惠被带下去吃药治疗了,嚎啕大哭的楚明怀也被送回偏殿由赵嬷嬷她们哄着去了。
今夜承乾宫闹了这一出,虽然折腾得人身心俱疲,但好在结果是好的,是应该令人开心的。
可是梅瑾萱此时坐在寝室外的圆椅上怎么都睡不着。
素凝将殿内的琉璃灯一盏一盏熄灭,最后只余梅瑾萱桌边这一盏。
她来到梅瑾萱身边,看着她盯着紫檀木桌面的木纹出神的样子,轻声说:“好在今夜只是有惊无险,之后换个更康健的奶娘就是。娘娘别想了,快去睡吧。”
但梅瑾萱却没有看她,没有起身,依旧定定看着那出自天然仿佛蕴藏着亘古不变的真理的树木纹路。
那琉璃灯盏里的蜡烛几乎要燃尽了,她才轻叹口气,出声回应:
“是啊。幸好……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