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上仍旧下着毛毛雨,谢廖沙还是一如既往地叫基洛夫起床,又去喊醒那些武士,他要到宗谷东南方向的山里去,征服下一个阿依努人的部落。
最近慎太郎和这些倭国武士,都很畏惧谢廖沙,像基洛夫这种大汉,在下手杀人的时候,还会犹豫一下。但谢廖沙不会,他就像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见鬼,谢廖沙,天还下着雨,我们今天在家里休息一天吧。”基洛夫嘟嘟囔囔地从炕上爬起来,一边穿上自己的军靴,一边抱怨道:“你不会是杀人成瘾了吧?”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基洛夫,如果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带人去。”谢廖沙一脸平静,但态度坚决。
“好吧,今天回来要告诉契卡洛夫那个种马,下次换他去。”基洛夫提起契卡洛夫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只要闲着,就会拉上某个阿依努女人到他那充斥着体臭的房间里去。
等基洛夫拖拖拉拉地穿好衣服,慎太郎已经带着一群武士,披着蓑衣在外面候着了。
“披上这玩意,聊胜于无。”谢廖沙丢了一件蓑衣给基洛夫,又随手把一顶斗笠扣在基洛夫头上:“我们出发吧,向导说,今天那个部落,离这里有将近30公里,我们今晚很可能住在那里了。”
“苏卡不列,北海道为什么这么大?”基洛夫抱怨道:“明明是个岛,就要像个岛嘛,小一点多好。”
“你应该庆幸这里不是萨哈林岛。”谢廖沙自己也带上斗笠,带头大步走进雨里。武士们陆续跟了上去,基洛夫穿戴好,也随后追了上去。
谢廖沙只管闷头赶路,旁边的阿依努向导很努力地想跟上他的步伐,不得不一路小跑。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谢廖沙的状态,他从小是个乖宝宝。他家在伊尔库茨克南边的一个叫斯柳江卡的小镇,那里没多少人家。小镇青年谢廖沙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胆子非常小,怕青蛙、怕蛇、怕昆虫……几乎害怕一切小动物。为此他常常受到姑娘们的嘲笑:“哈哈,小谢苗,你应该做个姑娘。”
有一次,谢廖沙在公园里荡秋千,一只硬币大小的蜘蛛从横梁上顺着蛛丝垂了下来,吊在他眼前,随即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把那蜘蛛掷在地上,然后闭着眼睛一脚接一脚地踩上去,直到把那蜘蛛踩到完全跟泥土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为止。
大概从那一天起,一旦遇到让他害怕的东西,他第一反应就是消灭它。因为恐惧,他打烂过青蛙、蛇、各种昆虫,甚至还有一条叫不出品种的流浪狗。一切都是源于恐惧,他战胜恐惧的方式,就是消灭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在面对阿依努人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那些脸上画着大嘴的人形怪物让他毛骨悚然。而这个时候,他的骨子里的那个孩子又苏醒了,他几乎杀掉了攻击他的所有阿依努人,不论男女老少。
他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这种人格,在巴赫穆特,在面对一个地窖,和身边被打倒的战友的情况下,他把身上所有的手雷都丢进了那个里面不到三个平方米的地窖。当然,这使他得到了弗拉基米尔的嘉奖。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的英勇无畏,却没有看到无畏的背后,是深深的恐惧。
事到如今,谢廖沙不期望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他只要自己能不生活在恐惧之中,就足够了。
宗谷初秋的雨十分冷,打在脸上有种刺痛感,谢廖沙走着走着,水流顺着两颊就流下来了,也许有他自己的眼泪,但他也说不清楚,就这样咬着牙一直走着。
由宗谷向南,走过像谢廖沙老家后院里的草坪一样的草地,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后世的地图上把这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称作北见山地,这里的针叶林普遍不高,但长得极为茂密,进入山地之后,所有人都只能沿着林中的间隙前进。
北海道跟萨哈林岛一样的荒芜,而且阿依努人看上去比萨哈林岛的乞烈迷人更加野蛮,不开化。他们的武器都很原始,上次谢廖沙屠灭的部落里,甚至有拿着石矛来跟他对打的人。除了昨天被埋伏的一仗,谢廖沙基本没有在阿依努人手里见过刀。石矛、木矛、木箭几乎是阿依努人的所有装备。
即使这样,谢廖沙看到阿依努人的时候,还是会发自心底的畏惧,那些人脸上画着的大嘴,看上去像邪恶的小丑,令他胆寒。
远处的野地里,有两只像狗一样的动物,走走停停地观察着匆匆赶路的这群人。野生动物在这方面的表现比人类要好,只要看到人多势众,它们绝对是躲得远远的。而阿依努人不会,他们反倒会躲在森林里,随时对谢廖沙的队伍发起攻击。
望山跑死马,虽然看上去逶迤的群山就在眼前一样,但整整一上午,谢廖沙的队伍都还在草地上前进着。山野间闪现的兔子、鹿、狼……都远远看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午的时候,雨仍然在继续下,一行人在空旷的山野间也找不到避雨的场所。谢廖沙干脆让每个人都拿出肉干来干嚼,时不时抬头灌上一口雨水,就这样对付一餐。
谢廖沙不知疲倦地走着,他想尽快把整个北海道征服,这样,就不会再感到恐惧。
下午,队伍进了山,在茂密的树林中周旋前进。树林里特别安静,只有雨水打在树上的沙沙声,和风掠过树林时发出的浪涛一样的声音。
“阿嚏!”基洛夫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快步追上谢廖沙:“嘿,亲爱的,这见鬼的天气,在炕上睡一天不好么?干嘛把自己搞得跟苦行僧一样?”
“听着,基洛夫,如果你不想来,你随时可以回去。”谢廖沙头也不回,依旧闷着头赶路。
“好吧,你赢了。”基洛夫无奈地一摊手,一支箭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