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
晚风中花香隐隐。
杨沅一身深青色劲装,掠入刘府,身轻如燕。
午后刚刚来过,此时再来,斯文儒雅的状元公就变成了窃玉大盗。
池塘边的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在水面上荡起迷离的色彩。
杨沅轻而易举地就掠上了那芬芳花丛中的一幢绣楼。
小楼上,人未寝。
刘嫣然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罗衫,手执纨扇,若有所思。
天还不热,那手中小扇却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着。
天不热,她心中热啊。
二郎……会来的吧?
刘嫣然心中忽然没了底,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慌。
不过,她刚想到这里,这时也才刚刚二更天过半,一道人影便已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如那个雷雨之夜的那副打扮。
一身劲装,戴着头套,只露出一双炯炯虎目。
对!
就是这个味儿!
刘嫣然顿时腿软了。
白日里看到杨沅,风度翩翩、斯文儒雅,一副状元公的风范,刘嫣然还没有什么感觉。
这时见他一身劲装,便连面目都看不清,就只露出一双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睛,还有他那劲装着体时豹子般彪悍的体态。
刘嫣然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一夜,那一刻。
今夜无雷雨,刘嫣然心中却已顷刻滂沱……
幸好,她此刻本就是坐着的,不至于因为腿软而瘫倒。
杨沅在那个雷雨之夜所展示出来的霸道和冷酷,那种一转念间,扼在她秀项的大手就要扼断她脖子的强大,早已深入她的身心。
她,偏就对那样的杨沅,莫名地想要臣服、想去跪拜、想虔诚地把生死都交付到他手上。
那种被他掌控生死、粗暴蹂躏、毫不怜惜的感觉,让多年来只经历过和风细雨的刘皇妃,是如此的念念不忘。
那时的她,就像杨沅掌握中的一個玩具,他是那般强大,强大到不可思议。
心中只一念起,便吹皱了一池春水……
……
杨沅潜入小楼后,只看了刘嫣然一眼,便迅速打量起房中环境。
他心里清楚,刘嫣然不可能在这儿埋有伏兵。
那个秘密于他而言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于刘嫣然来说也是一样。
白日里忽然知道刘商秋的六姐就是那晚的宫中妃嫔,杨沅也不是因为恐惧才敲起了“摩斯密码”,而是因为紧张和困窘。
不过,刘嫣然的身份于他而言,至少仍然是个禁忌,何况他又是这般打扮,不能不小心。
四下无人。
刘家这幢绣楼里,当然不可能埋伏有能在他面前遮掩气息的高手。
如果是普通人,甚至是单纯修练外功的高手,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呼吸粗重一点,就能被他听见。
闺阁中很是清幽雅致,桌椅、几榻、屏架、碗盏,无不精致清贵。
“二郎,坐。”
刘嫣然向桌几对面用小扇一指。
桌面上,有四道精致的凉菜和一壶美酒。
灯就放在几案一侧,灯下美人冰肌玉骨,微微泛着桃红色,显得分外妩媚。
杨沅略一沉吟,便走过去,在对面坐了下来。
想了一想,他又摘下了头套。
果然是他!
虽然,早知是他。
看到那张剑眉星目的英俊脸庞,刘嫣然雪石玉冻一般莹润的脸蛋儿上便泛起了两抹潮红。
她咬了咬唇,起身为杨沅斟酒。
一双柔滑的纤纤玉手,灯下显得分外圆润妖冶。
酒水注入酒杯,杨沅抬头看去,迎见的便是两汪早就候在那里的酒酿的深潭。
只是刹那间的对视,便叫人心神惊飞。
不愧是千万里挑一的绝色皇妃啊。
“咳!此前杨某不曾见过六娘子模样,所以那一夜实在不知……”
杨沅有些尴尬,但话还是要说的。
刘嫣然坐下,睨着他,幽幽问道:“如果,那一夜二郎知道我是谁,又会怎样?”
杨沅认真地想了想,脸色便有些糗:“还是一样。”
刘嫣然的两颊便红若三月桃花。
刘嫣然道:“因为二郎的缘故,如今人家被遣散出宫。
奴家正是花信之年,二郎可有想过,奴家以后该怎么办?”
杨沅苦笑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个没什么品秩的普通宫嫔。
仗着我是御龙直的人,就一直守在和宁门外,想着若是看见你被遣散出宫,便寻个机会把你带回家去。”
杨沅顿了顿,道:“杨沅虽是情非得已,但既已沾染了娘子,自然……是想给你一个交代的。”
刘嫣然道:“那么现在呢?”
杨沅叹息,不语。
刘嫣然凝视他良久,忽地嫣然一笑:“二郎,请酒。”
她举起杯向杨沅示意了一下,以袖遮面,饮下杯中酒。
杨沅见状,也举杯一饮而尽。
刘嫣然再为他斟酒,布菜……
罗衣散绮,锦縠生香,衣香鬓影,红袖添酒……
如果不知二人身份,这一幕真是十分美好。
刘嫣然道:“大宋的皇家妃嫔,一旦遣散出宫,便听凭嫁娶,皇家并不干涉。”
杨沅想到后来那些皇朝的规矩,这宋代制度倒是十分的人性化,便点了点头。
刘嫣然道:“然则,制度是这么个制度,规矩却不是这样。
有心入仕者,是绝不会选择一个出宫妃嫔为妻的。”
杨沅又点点头,这是自然,其中的道理他也明白。
刘嫣然道:“所以,奴家可以选择的,便只有不打算入仕的士,亦或是农工商。”
刘嫣然凝视着杨沅道:“奴家的大姐,为奴家物色了一户人家,他是一位士林名宿。
大姐的意思,是让我做他的续弦。那位先生……今年五十九岁。”
刘嫣然也是够狠,一下子就给那位年近五十,尚显风雅的士林名宿硬生生加了十岁。
杨沅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树梨花压海棠?
想想挺叫人羡慕的事情,可那朵海棠若是自己染指过的,那就忍无可忍了。
杨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岂有此理!你家大姐怎可如此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