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强大也就越是虚弱,现在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失去身为人类的理智,那对赫赫生威的黄金瞳中时而迷惘时而狰狞。
绘梨衣的嗓子里已经很难再发出人类的声音,她低低地吼叫,望向路明非的眼神里似乎总是迷惘多过狰狞。
夏弥看都不看一眼自己怀中那个妖娆的女鬼,她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师兄你想干什么?”她虽说在笑,声音却冷得像是含着西伯利亚千年的坚冰。
“我们都看到了一个混血种在完全得到白王基因之后所产生的变化究竟是怎么样的,绝非八首的畸形巨龙,而是天使般美丽魔鬼般狰狞的形态。”路明非低头凝视赫尔佐格被焚烧作的灰烬,却又伸手从袖管中找到几针血清。
那并非他随身携带的东西,而是小魔鬼的附赠,他在离开那艘邮轮的时候帮路明非带上了这些从死侍胎儿身体里提炼出来的劣质版的黄金圣浆。
虽然不知道那只象龟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以何种身份参与到这场宿命里神的复苏中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做到在主动与赫尔佐格换掉全身的鲜血之后依旧生龙活虎率领着蛇歧八家的干部们在夜之食原中厮杀的,但他至少还像是一个哥哥那样爱着绘梨衣。
他大概很早就从某些渠道隐约知道了赫尔佐格的阴谋,也知道了橘政宗根本就是个戴着面具的野心家,可还是冒着暴露自身情报的风险将这些从实验室中找到的血清送到了路明非的手中。
现在一切都形成闭环,一生都活在痛苦与悔恨中的哥哥用他在弟弟身上弥留的爱去救下了将要死去的妹妹。
路明非将血清从绘梨衣纤细的脖颈上凸出的静脉注入她的身体,微微的疼痛让绘梨衣像是只发怒的豹猫那样露出尖利的牙齿,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路明非摸摸那张陌生的、但自己吻过很多次的脸,“别怕。”他说,“有我在。”
绘梨衣愣住了,血清进入她的体内立刻产生作用,短暂抚平了因为暴走而变得炽热的龙血。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但身体机能堪比纯血巨龙,某一瞬间绘梨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胆怯和畏惧,却还是下意识想用脸去蹭路明非的掌心。
小魔鬼安静地站在他们身边,捧着大束的白色玫瑰,他的神情淡然而悲伤,果真是参加葬礼时的神情。
“那是九死一生的选择。”夏弥细长的双眉蹙着,不知何时这女孩摘下了头顶威仪的金冠,君王重临世间时迎风生长的长发也像是含羞草的须儿一样悄然收回,被夏弥用黑色的发带束起来,束作长长的马尾辫,蓬松的流海宛若云雾,连那件朱砂流苏的长裙都变得束腰而美好,风吹起裙裾时就露出纤细娇好的长腿。
小师妹不做女王的时候全身的威严都散尽,只是咬着下唇倔强地扬起脸看路明非。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师妹很抱歉我以前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如果这一次我能活下去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和你分享。”路明非不太敢去看夏弥的眼睛,就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也盯着冰下骇人听闻的骨骸。
其实他刚才对夏弥的回答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圣骸从本质上来说是携带白王基因的寄生虫,如果以须佐之男所化作的八岐大蛇为蓝本来看,这条寄生虫对宿主显然不太满意,只是泄露了些微的基因污染就让那个古代的神官成为了畸形的八首巨龙。
那么在蛇歧八家天羽狗神社中供奉的古事记里所书写的,在神代之后得到了白色皇帝伊邪那美青睐的人类伊邪那岐应该也是未曾得到圣骸认可的混血种。
所以在那条大蛇的尸体里一定还藏着由白王亲自赐予的、能够帮助混血种进化为神的馈赠。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我知道绘梨衣妹妹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为了她连命都能丢掉的那种重要。”夏弥的声音低低的,“可是我呢……”
路明非鼻子发酸,用手指轻轻叩击自己的胸膛。
有时候你得做出选择,命运女神虽说是个狗娘养的臭婊子,可这次也还算待他不薄,至少只是让他在自己和绘梨衣之间做出选择,而非让他在绘梨衣与夏弥,或者夏弥和诺诺之间进行选择。
就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就算走过了那么多布满荆棘的崎岖不平,对路明非而言一切都在变,可唯有他从不为自己而活这件事情没有变过。
他抬起头,这才见到夏弥正抱紧了绘梨衣在默默地流泪,她扬着脸无声地哭,却哭得很伤心,眼睛红彤彤的,脸颊上都是泪水。
小师妹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她要是开心就会哈哈大笑恨不能告诉全世界她有多开心,她要是伤心也会肆无忌惮的号啕大哭,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擦到路明非才洗过的白衬衫上,还非得叫路明非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哄好。
然而她只是咬着一缕发丝儿,沉默地泪流满面,脸上的表情有点倔强又可怜,叫人看见之后忍不住跟着一块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