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端坐在编号为Ⅸ的荆棘王座上,双手十指交叉,他的耳边回响着那部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
管风琴演奏着低沉庄严的乐章,似乎并非商店中出售的磁带记录的声音或者那些幽灵般游荡在世界上空的长波信号所带来的曲子,而是曾在某个庄严宏大的教堂现场录制的弥撒。
因为管风琴乐的背景音是孩子的欢笑声和婴儿的哭泣声,让人想起那些温暖的、神圣的圣诞弥撒,推着餐车的神父踏入欢声笑语的礼拜堂,餐车上用银质的餐具盛着圣餐,人们集体欢呼起来,为了上帝的带来和恩赐。
在这寂静的空间中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了,飘忽又真实,像是河面起了厚厚的雾,发出声音的人与路明非和诺诺隔着河相互看过去。
太诡异了,真是太诡异了,那个在源氏重工里构筑起这个死人国度的人,他杀死了橘政宗又把橘政宗的尸体留在这里,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关闭那个收音机,像是料到有人会找来,又像是要无声地展露自己的獠牙。
诺诺在路明非身边坐下,她犹豫了一下,用两只手去握住路明非的一只手掌。
他的脉搏极快,像是连续注射了好几针肾上腺素,那对黄金瞳是凶恶的赤金色,简直与狷狂的魔鬼无异。
橘政宗的尸体被安静地安置在棺椁中,笼罩在尸体面部的白纱被血染红了,湿漉漉地搭着。
路明非的思绪乱得无法理清,他不明白发什么什么,为什么好像命运的长河分出了陌生的支流,一切都变得未知,一切都好像蒙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这时候带着幽幽花香的温软包裹他的手臂,诺诺轻轻靠上来,她伸手抱着路明非的胳膊,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用那张小小的、精致的脸去轻轻的摩挲,像是一只安慰主人的猫。
路明非低头的时候正好能看见那张好看的脸,诺诺一直是个倔强的女孩,从未流露出今天这样的表情,像是个孩子。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伸手揽住诺诺的肩膀。
“我没事,师姐。”他说,另一只握住色欲的手却汗津津的,显然橘政宗的尸体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惶恐。
如果仅仅是一具尸体还好,路明非很轻易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无非就是狗咬狗的戏码,弗里德里希来到东京杀死赫尔佐格,取代他成为日本黑道的王者,并继续为赫尔佐格身后的那个组织服务。
可偏偏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个活生生的橘政宗就在外面活蹦乱跳跟着源稚生满世界找猛鬼众的麻烦。
这种诡异的感觉像是针一样狠狠刺进路明非的心脏,他缓缓打了个寒战,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在三峡夔门执行任务的时候负责下潜的是他和诺诺,因为当时原本应该负责这个任务的酒德亚纪和叶胜在上一次下潜的时候遭遇了疑似纯血古代种龙类的生物,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他们通过人面活灵像进入青铜城,随后穿过整个尼伯龙根在现实世界的延伸,从另一边走出来。在出口处同样遇到了和现在几乎如出一辙的诡异事件。他们看到了叶胜的尸体。
那具尸体被包裹在潜水服中,尚且能够辨别样貌,胸前的铭牌也可以确认的确是叶胜。
可就在摩尼亚赫号,就在和酒德亚纪一墙之隔的隔壁,另一个活着的叶胜就在那里,像是个死不瞑目的幽灵,又像是个不被地狱接纳的恶鬼。
“师姐,你的侧写无法在尼伯龙根里面生效对吗?”路明非还是不死心,他想看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想知道赫尔佐格是否真的就此死去了。
那个贪婪的、疯狂的、残暴的阴谋家,难道会如此轻易地死去吗,即便他的对手是暗面世界延续千年的君王们,即便他要面对的是一百年前就能用一位神的复生埋葬整个狮心会的组织。
诺诺轻轻叹了口气,她从路明非的肩膀上离开,托着腮歪着脑袋去看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