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要去芝加哥,楚子航和夏弥都是今天的航班,我去芝加哥火车站接他们,你要一起吗?”路明非明非站在阳台上和隔壁楼里楼里的诺诺说话,几只正在大树上嬉戏的红松鼠被动静吸引,歪着头看过来。
诺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她打了个哈欠,满嘴都是牙膏的泡沫,含混不清地说,“不了,我申请了校长奖学金,上午有一场审核,下午还有一场考试,走不开,你自己去吧。替我跟师妹问个好。”
路明非哦了一声,丢过去一个食品袋,里面是还散发着热气的热狗,刚刚才从阳光食堂打包回来。诺诺从房间里小跑出来然后伸手接住,路明非这才见到她大概是真的才起床没多久,还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白皙光洁的双肩暴露在寒风中,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诺诺用清水漱掉口中的泡沫,双手各拿着食品袋和牙膏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洋溢着青春与热情的冰冷香气就扑面而来,然后她看上去就精神多了,眼睛都变得灵动起来。女孩挤眉弄眼地朝着路明非抛来一个飞吻,声音悦耳,“谢谢师弟,师弟我爱你。”
路明非讪讪地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有点不太像过去的她了。
有时候和诺诺在一起,路明非居然会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锋利高傲的女孩,而是一只在对着他撒娇的小猫。他从没有见过诺诺的这一面,或许恺撒也没有。
路明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一直知道诺诺的心里藏着一个胆怯的女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很害怕失去什么,也很害怕忽然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诺诺的孤独大概真的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孤独,所以她以前才会想要收路明非做小弟。
想到这一点,路明非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诺诺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她还是憧憬又热切地看着路明非,她的眼神警觉又灵动,是像是山里的小狐狸在好奇地打量过路的旅人。这时候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而那个事实可能一直被他忽略了。
或许并不是什么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在荒野上捡到了哭鼻子的衰小孩,而是呆呆傻傻的孩子在硝烟仍旧弥漫的战场上捡到了重伤垂死的女骑士。
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卷过来,像是要将学院吞没的狂潮。诺诺实在被冻得受不了,回屋里裹了一床毯子,鼻子通红地向着路明非吐了吐舌头。
“今天是学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校长和教授们都在芝加哥城里开会,只有施耐德教授还坐镇中央指挥室,这时候伱要调动CC1000次列车的话走人工渠道是行不通了,还在坚守岗位的校工没有这个权限。师弟你还是直接联系诺玛让她帮你做这件事情吧。”诺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手里正拎着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看她吃力的模样,那东西大概很重。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诺诺把背包扔给了路明非。路明非向前跃出一步,双手抱住背包,整个人都打了一个趔趄,入手便猛地一沉。
隔着一层厚厚的尼龙材料,路明非摸到了包里装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微微一沉,看向诺诺的眼神透出几分疑惑。
“副校长给你的礼物,他说你用的时候不用省着。”诺诺一边小口吃那个路明非给她带回来的热狗一边说,她的表情认真,好像扔给路明非的包里装着的不是副校长送出的礼物,而是某个人的命。
路明非凝视那双深红色的眸子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把包甩在背上,转身走进房间。
诺诺的眼睛没有躲闪,眼神却很奇怪。
担心、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却又转瞬即逝。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出乎意料的,路明非的宿舍还称得上干净整洁,不过书桌和墙角都堆满了看过之后没来得及归还的书籍。
这里和芬格尔还在时候的凌乱完全不同,整个房间透出清冷的味道,还有女孩待过之后留下的淡淡幽香,那是诺诺留下来的味道,寒假期间她时常在路明非的寝室留宿,主要是为了学术探讨,也有些时候是一起晚上吃宵夜,这种时候路明非就会去睡芬格尔的上铺,诺诺则会睡他的下铺。
路明非在镜子前面脱下厚实的睡衣,叠好之后放在整齐的被褥上。床边挂着一套执行部风格的西装风衣,昨天晚些时候还有点褶皱,不过这时候已经被师姐熨烫好了。
想来大概师姐也真的是一个贤妻良母那样的女孩,只不过她过去从未表达过自己的那一面。
越是害怕孤独的人就越是隐藏自己的孤独,把自己变得坚硬如钢铁。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浑身的骨骼爆鸣又沉寂,像是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涛。
这时候忽然下雨了,很细很密的雨,每一滴雨水都斜斜地敲到阳台的玻璃窗上,每一滴雨水都反射流离的微光,像是小小的眼睛。
路明非穿上衬衣,一粒粒地扣好扣子,把自己套进裤子里,再穿好西装、披上风衣,踏上手工定制的皮鞋。他穿衣服的过程绝对算是一丝不苟,他现在做很多事情都一丝不苟。
因为唯有这样的一丝不苟才能让他应对随时到来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