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的环境乱糟糟的看不清楚,但日月无光,昏沉一片。
和其日后被雾瘴所吞没的景象,已经有几分相似。
土御门宅邸各处火光闪烁,错乱的脚步声和凄厉的哀嚎声,以及激烈的打斗声响成一团。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土御门家的家主土御门福泰,只是静静坐在书房里面,麻木地翻阅手头一本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手抄书籍——
[……稚日女尊陨落之前,将天户铜镜与稚日弓交由同祂交情甚好的天钿女命。]
[……先祖安倍晴明临危受命,不负众望,登临“共主”神位。此前选定并指引晴明的天钿女命,是最合适的“巫”的人选……天钿女命庇佑安倍一族。]
[黄泉神明来势汹汹,神战爆发……神战惨烈,神明凋敝……经此一役,晴明身死,却也将黄泉比良坂门户大致封印。至此,鬼神世界与人间彻底分割,化作常世、现世……黄泉遗祸依旧存在,京都附近清水山一带尤为突出。]
[安倍一族后人虽无先祖之伟力,但承先祖遗志,将世代镇守此地。]
[清水山]
[清水山一带,留有通往神战战场之一“天户岩”之罅隙。常世、现世分隔之后,天户岩不处两世之中,浩渺虚无。]
[天钿女命]
[投向黄泉一方的猿田彦命,陨落于天户岩战场。猿田彦命死后,天钿女命因与昔日夫君姻缘纠缠过深,亦有堕向黄泉风险……猿田彦命,极有可能凭借天钿女命神躯复苏……]
[……彻底堕落为黄泉阴神,造成无法挽回灾害之前,天钿女命于天户岩自戕,分裂自身,以此断开与猿田彦命的姻缘联系,压制猿田彦命复苏……天钿女命血肉神血已受污染,化作荒神,分食其庙宇神社信仰。]
[天钿女命与猿田彦命怨气,在天户岩上无法消散,形成夜刻。夜刻一出,将百里荒地。]
[天户巫祭]
[巫祭血腥残忍,有违人伦,但确可阻止天户岩内黄泉神复苏,并且封锁夜刻漫溢……]
[如若巫祭失败,后世土御门子嗣需行最后之方法……切记,切记……]
“最后之法。”
土御门福泰这样喃喃道,仰头闭目,将手里的书籍合上。
土御门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时候,宅邸各处的混乱声响已经止住。
哐——
书房的门被从外推开。
一个约摸四十多岁,样貌与土御门泰福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是泰福的小儿子,土御门泰安。
原本该是土御门家下一任家主的继任者。
土御门泰安右手举着一柄染血的直剑以及火把,左手提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就这样走进昏暗的书房里,身上的祭服已经被鲜血染透,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之下倍显狰狞。
“父亲。”
“嗯……”
“已经处理好了,族人都去了祭楼。”泰安又说。
“嗯。”
老家主看着儿子,还是木然地继续点头。
族人都去了祭楼。
或许有很多人都是自愿去的吧。
但总归会有人不愿意,总归会有人不想死。
而“不愿意”的下场,已经很分明了——
老家主看向儿子手里的人头。
昔日熟悉的脸,此刻苍白的陌生,五官轮廓被阴霾所覆盖,只能看到头颅上未瞑目的眼睛圆睁着,说不清最后留在眼里的情绪是恐惧还是怨恨。
“父亲。”土御门泰安这样叫道,随后他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泰安先走了。”
“嗯。”
土御门家的老家主恍惚起来,等他的眼睛重新有了聚焦,儿子已经离开了书房。
通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那道隐隐绰绰的火光,正在黑暗之中朝着祭楼的方向移动。
“最后之法啊。”
老家主摇摇头,从书桌前站起来。
这便是土御门一族的宿命了。
世代留守在清水山一带,守着那处通往天户岩的罅隙。充当刽子手,主持血腥的巫祭,用人命去填补嫌隙的裂纹,让另一侧的黄泉神不至于苏醒过来,让夜刻不至于降临人间。
而如果天户巫祭彻底失败,夜刻气息外泄。
那么,千年前那位研究出巫祭仪式的祖先,也给后人留下了最后一个补救的办法。
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土御门家的嫡传后代,那些有灵力的阴阳师,将会用他们的命,用他们的血,填满宅邸深处的那座祭楼。
天户巫祭已经在土御门延续了近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