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无垢探究的目光看向他,“倒是你以这样的方式出名,不怕么?”
闻松学着她的语气,“不过是多一条谈资罢了。”
无垢想笑,却笑不出来。人言可畏,她当年初听那些不入耳的议论时,低沉了个把月才慢慢变得心宽体胖。
她思忖了会儿,故作严肃地道:“你下次,得赢。给我争口气。”
闻松被她再次逗得忍俊不禁,“是。”
“话说回来,我竟不知,原来去礼部调取学子文章档案,还需要等至少三天。”
闻松本想在告知无垢此事时,隐去这一段,但想着,她总归会知道的,也就一并说了。
无垢接着问他,“你……不觉得难受么?”
闻松微微抬眸,“难过?”
“《大祁律》你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倒背如流,其他历朝历代的法典,你也通晓。每次问你,不论是多偏僻的律令,你随口便能指出它是出自于哪里……可见,你有多看重这些……”
无垢叹息一口气,“我们这些人,习惯了特例特权,处处都是违例,行事的五处之中,可能有三处都是违法……而你还要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很为难,很辛苦吧?”
无垢眼神极为真挚,无丝毫嘲弄。
眼前这个为世人所嘲的公主,总是能直击他的内心。
或许,这就是大智若愚。
为难否?辛苦否?闻松自问,问完,他自嘲一笑,笑完,再笑。这一笑中,多了释然和轻松。
闻松道:“殿下,我是凡人。”
他很少在无垢面前自称过“我”。
无垢眼睛一亮,只觉得她的这位老师终于肯让人亲近了。她会怕他,也是因为他教书时不苟言笑,同她说话时一直用谦辞的缘故,总让她觉得有些疏远。
“我也有畏惧的事”,闻松缓缓道:“我不如公主想象的那般刚正不阿。”
闻松看着无垢,却不是在看她。他的眼神穿过了她,看向远方。
“我曾经也自诩刚正不阿,却忽略了,刚强易折。”
庞天成生前的惨状浮现在他脑海。
“被阿茶救治的半个月,伤口的疼痛一直令我清醒,令我日日不得好眠。”
意识深处,那是最屈辱,最痛苦的记忆,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回忆,如今再记起,反而释然了许多。
若没有那段经历,便没有今日的闻松。
“很多地方,并不是只有一条路才能走到。换一条路,换一种行路方法,未尝不可。再加之,此处是离梦最近的地方,有梦则饮水饱,故,这段日子,不论是辛苦,还是为难,都不再有过。”
无垢看着一脸平静的闻松,有些怔忪。
良久,无垢才颇为激动地道:“闻松,先生,师傅!我现在虽然不能许诺你什么,可只要有我在一日,就再也不会让你经历那般痛楚!”
无垢言辞肯定,目光坚定。
闻松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一向白净的脸因心中激荡的情绪而染上了一层粉色。
人生最难遇的有三人。
一知己,一伯乐,一生所爱。
而闻松,三者已得其二,幸甚至哉!
内心的波涛已渐渐平复,他静静地看着无垢,似是在思忖。
无垢有些不自在,刚要打破沉默,就见眼前那人又跪了下去。
“殿下,闻松有一事相求。”
无垢微惊,见他如此,也不敢贸然行事,便没有冲动地让他平身,而是端坐在位子上,镇静地道:“何事?”
闻松低着头,“还望殿下答应闻松,以后凡是殿下的传言,有关殿下个性骄纵,无才无德的,均莫要理会,也莫要澄清。”
无垢本就对这些无惧,但见闻松这般慎重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为何?”
闻松抬首,神情高深莫测,“此时不便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