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事毕,在燕六郎略微古怪的脸色中,二人一身轻松的离开了名为“醉翁”的凉亭,返回主厅,苏府的酒宴继续。
推杯换盏,笑语告别间,似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月上枝头。
送走贵客的苏府重又安静下来。
还未到夏季,园林内的虫鸣就提前赶来。
不过草丛中的阵阵虫鸣却是让园子显得更空旷寂静了些。
“小姐,你说,他就算再榆木脑袋,也总该开窍了吧?”
穿一袭朱色道袍的束冠女郎走在前方,带着一位脸有婴儿肥的包子脸小侍女,朝前方醉翁亭走去。
后者叽叽喳喳个不停。
似是还对某人回诗颇为期待,林间的青石板小道上,彩绶越过低头细思的苏裹儿,小跑至前方带路。
小丫鬟回头,背手倒退姿势,面朝苏裹儿,嘴里夸赞道:
“还是小姐聪明高明,没有直接贴近,上门还伞,另辟蹊径,先来了个以文回友,矜持高雅一点,这样就不俗气了,和才子佳人书上写的一样哩。
“说不得,欧阳公子现在都还念念不忘小姐风姿与文采,明日就主动找上门来哩,来找小姐讨论诗词,到时候咱们再顺便还伞,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嘻嘻,小姐高啊。”
苏裹儿抬头看了嬉皮笑脸的小丫鬟一眼,忽自语:
“‘六’到底是何意思?为何他不入亭与我对弈?我都已经摆出六合棋定式了,也是挑在了月光盛极之处。”
彩绶一愣,“小姐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苏裹儿摇摇头,没有理会她。
她点缀有鲜红梅花图案的颦眉蹙起,咬唇空望夜空。
这两日,她对欧阳良翰的那个“六”字苦思冥想了许久,大致揣摩出些可能的含义。
难道是在暗指时辰,暗示她明日六更天去往原地方,在聚贤园外的水榭里幽会?
毕竟当初她写在亭柱上的那句诗里,就有一句“明朝有意抱琴来”,大致也有些知己雅士再次聚会的含义。
难道欧阳良翰是要携琴,在六更天,也就是大清早卯时日出的时候,在水榭里等她,一起以琴会友?
于是苏裹儿说干就干,连续两天,大清早的不睡觉,抱琴去往水榭亭子。
可她每回都从天蒙蒙亮,等到日晒三竿,都不见人来。
反而被经过水榭的打哈气的苏府丫鬟频频侧目打量,特别是聚贤园里早起晨读的阿兄,在撞到苏裹儿后,看她这位阿妹的眼神都有点怪了……
苏裹儿着实恼火。
不过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性子。
在梅影斋内,一边努力复盘苦练那日在水榭内弹奏过的高山流水曲子,回忆六声音阶是否有误。
一边又继续埋首专研。
她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
昨夜某次翻身时,突然灵光一闪!
欧阳良翰这个‘六’指的难道是易经八卦中的六爻?
“爻”,皎也,何物最皎,月光也,尤其满月之夜。
等等,还是说,这个‘六’是指围棋中的六合棋定式?!
所以也就是说,欧阳良翰的意思是下一次“抱琴来”的相聚,要挑在月光皎洁之处二人弈棋?
这意境倒是很高雅,若真是如此,只能说,这个欧阳良翰的意思藏的也太深太玄妙了,还好是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勉强勘破!
苏裹儿有些恍然大悟,不禁侧目望向梅鹿苑方向,眼底浮现有一点敬佩。
这是棋逢对手,解开对方哑谜后的惺惺相惜。
不过旋即,她还是有些愁眉不展,在闺中徘徊,拍拦空望。
总担心对于欧阳良翰这个玄之又玄的‘六’字,没有完全理解全意,或者理解歪了。
这可就出丑了。
从小到大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苏裹儿丢不起这个人。
可不能在某男子心中被看扁了。
谁都不行,特别还是准备结交的‘共患难共富贵’盟友。
苏裹儿本身就讨厌猪队友,怎么可能小丑就是她自己?
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彩绶。
于是,苏裹儿苦思冥想了两天,欧阳良翰又没找上门来。
她自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万一被欧阳良翰笑话自己看不懂回诗,让她脸往哪搁?
于是苏裹儿立马行动,悉心安排了一番,确保各个环节无误,最后挑了这个皎洁月夜,让彩绶装作路过丫鬟指路。
她特意一袭道服,高雅女道士打扮,是颇合易经玄学的道家风资,在前面这处名叫醉翁的亭内,设立棋盘,月下孤坐,摆出六合棋定式,虚席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