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虔通便问:陛下安在?
魏氏摇头,答曰:不知。
裴虔通见天色将明,一时惊慌失措,背上汗出。忽闻门声响处,见有一个美人出来,以手指之。校尉令狐行达叫道:必在于其处也!
遂依其美人指向,拔刀直入其室,果见天子便在其内。
炀帝靠窗而坐,闲闲问道:卿带刀见驾,欲杀我邪?
令狐行达奏道: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
因扶皇帝下阁,来见诸将。炀帝下至平地,扭头看到裴虔通,乃是自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侍卫,不由一阵伤心,问道:卿非我敌人乎!何恨而反?
裴虔施礼道: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西还京师耳。
炀帝点一点头,温言说道:朕方欲西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今卿等既然如此着急,便与汝同归故都可也!
裴虔通跪倒谢罪,因劝天子入卧,自己勒兵守于门外。再复半个时辰,朝阳东升,平明至旦,孟秉率领甲骑往迎宇文化及,请其入宫主持大事。
宇文化及战栗不能言,便与孟秉乘马入宫,路上凡有人来谒见,都先据鞍俯首,口称罪过。及至城门,司马德戡引诸将迎谒,引入朝堂,齐都列拜阶下,口称丞相。
裴虔通听到前面景阳钟响,便知宇文化及已经坐朝,乃唤醒天子,跪奏道: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
炀帝犹豫不出,裴虔通遂进其侍从马匹,逼帝乘之;隋炀帝嫌其鞍勒弊旧,裴虔通更易新马,帝乃乘之以出。
众骁果卫见裴虔通执辔挟刀,拥天子出离宫门,俱都惊喜鼓噪,惊天动地。炀帝惊怖,便问:裴世基何在?
骁果卫马文举顺口答道:已被臣等枭首矣!
炀帝由是不敢还口。众人引帝还至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人皆都拔剑出鞘侍立。炀帝叹道:我何罪至此,使卿等露刃于天子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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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举答道: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死于矢刃,弱女皆填于沟壑。四方黎民丧业,天下盗贼蜂起;又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
炀帝思索片刻答道:我实负百姓良多,至此悔亦无及;至于尔等,荣禄兼极,皆蒙我厚待,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邪?
司马德戡答道:陛下尚欲严惩元凶乎?普天同怨陛下,又何止一人为首!
此时宇文化及率众臣来至,使封德彝历数天子罪状。封德彝一时拼凑不及,便将祖君彦为李密所撰檄文朗朗诵之。
炀帝怒道:卿亦乃士人,何必在此拾人牙慧!
封德彝闻言,赧然而退。炀帝爱子赵王杨杲年方十二,时在帝侧,见明晃晃刀剑闪光,心中害怕,号恸不已。裴虔通不耐其烦,举剑斩之,血溅御服。
马文举见血溅寝宫,便欲上前,斩杀杨广。
炀帝怒目喝道:逆贼大胆!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速取鸩酒来!
马文举等扰攘不许,宇文化及便命令狐行达将炀帝扯离座中,举刀欲砍。
炀帝说道:不取鸩酒倒也罢了。但自古无有断首天子,许我全尸,你等便无弑君大罪。
于是自解腰中练巾,授予令狐行达。马文举见此上前,与令狐行达合力,将炀帝缢杀。
画外音:隋炀帝乃是天下少有聪智之君,当初便自知必及于难,故常以罂壳贮藏毒药自随,并谓所幸诸姬:“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但及司马德戡等人作乱,回顾内侍索药,左右内侍并皆逃散,竟不能得,最终落得被缢杀下场。
萧后闻说天子已死,遂与宫人撤除漆床板为棺,将炀帝与赵王杨杲殡于西院流珠堂。
炀帝死后,宇文化及胆量顿壮,由此升殿高坐,议与群臣诸将,命荐炀帝诸子中贤者,欲奉其为君。
司马德戡道:天子此前每出巡幸,常以蜀王杨秀自随,今囚于骁果营,立其为帝可乎?
众人皆道:万万不可!正因其父子情重,蜀王若得为帝,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且宜杀其全家,不可令其留存于世。
宇文化及转思有理,乃命杀杨秀及其七子。又杀齐王杨暕及其二子,又杀燕王杨倓,隋氏宗室、外戚,无论少长,皆都杀死。杀到红眼,最后只剩秦王杨浩。
宇文智及与秦王素来交结甚厚,且多次蒙其周全免罪,急忙止住,并向兄长耳边略诉数语。宇文化及称善,乃命非但留下秦王性命,且与众臣请至金殿,立为皇帝。
秦王杨浩死里逃生,连念阿弥陀佛,由衷感谢宇文智及一力成全,却谓曾料到,宇文氏是以自己作为跳板,此后必然过河拆桥。
宇文化及既杀诸王,便命杀内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及其子孙,一个不留。
裴蕴临刑之时,眼望虞世基,恨恨说道:谋及播郎,竟误人事!
虞世基低头叹息而已,一言难发。
镜头闪回,司马德戡等将要举事之前。
江阳县长张惠绍得知消息,因而驰告裴蕴。裴蕴大惊,便与惠绍密谋,欲作矫诏,征发郭下兵马,以收宇文化及等人,就而兵扣玄武门,援救炀帝。
二人议定,便密遣心腹往报虞世基,使其赍诏,急调郭下之兵。裴世基却怀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未料便在当晚,宇文化及等叛乱果发,救之不及。
裴蕴闻报天子已被缢杀,因而仰天悲叹,痛断肝肠,故深恨虞世基误事。
字幕:裴蕴,河东闻喜人,南陈朝都官尚书裴忌之子。
裴蕴以门荫入仕陈朝,起家于直阁将军,出任兴宁县令。隋灭陈之战后,历任上仪同、开府、直棣等州刺史。
隋炀帝杨广即位后,拜为太常少卿,迁民部侍郎,复迁御史大夫。参与攻打辽东,并随驾游幸江都。自擢授御史大夫,便与裴矩、虞世基同掌机密。裴蕴善伺天子人主微意,若是皇帝欲怪罪之人,则曲法顺情,锻成其罪。倘是皇帝欲包庇者,则附从轻典,因而释放。
炀帝因此便将大小之狱都交付给裴蕴审理,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裴蕴进止,然后决断。裴蕴极善机辩,所论法理口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
杨玄感造反之时,炀帝遣裴蕴鞠推其党羽,裴蕴领会上意,皆以峻法治之,所杀戮者多达数万人,只要多少有所涉及,并皆籍没其家,由此获财颇丰。
炀帝大为称善,因此赏赐裴蕴奴婢十五口。
司隶大夫薛道衡因忤帝旨获谴,裴蕴奏道:薛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见诏书每下,便腹非私议,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悖逆。
炀帝赞道:我少时与此人行役,彼轻我童稚,便与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自知罪当诬惣。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公论其逆,妙体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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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借裴蕴诬告,就此诛杀薛道衡。
炀帝问苏威讨辽之策,苏威诡答:今者之役,不愿发兵,但诏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关内奴贼及山东历山飞、张金称等贼首别为一军,出辽西道;河南贼王薄、孟让等十余贼头并给舟楫,浮沧海道,必喜于免罪,竞务立功,一岁之间,可灭高丽矣。
炀帝闻言不怿道:我亲征犹未能克,鼠窃安能济乎?
苏威出后,裴蕴奏道:此老大不逊,天下何有许多贼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