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宣闻朝廷命刘毅为荆州刺史,来见刘裕道:荆州重地,位于京师上游,不可轻易付人。今朝廷以刘毅为荆州刺史,诚恐有变,且不利于明公。
刘裕及闻此语,复又想起胡藩之论,心下嘀咕,因问心腹大将刘穆之:刘万寿谓刘毅与某不和,不宜使其往镇江陵,公谓如何?
刘穆之答道:刘毅乃明公同乡,且诏令已出,不可以私憾而伤至公,任之可也。
刘裕闻言称是,于是不改其任。刘敬宣不见动静,又来劝谏。刘裕遂道:既如此,我表奏以卿为南蛮校尉,去守襄阳。刘毅若有异动,卿可速速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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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敬宣应允,于是就任襄阳。因襄阳是在荆州治下,先至荆州来见刘毅,请教方略。
刘毅对其明言道:某欲兴五霸之业,欲屈卿以为长史,公岂有见辅之意否?
刘敬宣虚言答道:但有驱使,无不奉命。
遂出屯襄阳,派出信使,以刘毅之语书告刘裕。刘裕由是大惊,暗防此后之乱。
刘毅性格刚愎自用,自以为当年勤王举义,功劳与刘裕相等,为此骄矜自负。见刘裕每对自己容让顺从,更滋狂傲,常对部将道:某甚憾未遇刘邦、项羽,跟其二人争夺中原!
诸将闻此,只唯唯喏喏而已,岂敢复有异言。
刘毅既把持荆州,便请兼管交、广二州,刘裕允之。又奏请任命郗僧施为南蛮校尉马,毛之为南郡太守,刘裕又应允,改派刘穆之代郗僧施为丹阳尹。
谢安之孙谢澹见从弟谢混与刘毅情密,经常为此担忧,逐渐与其疏远。并对弟谢璞及侄谢瞻道:某观以谢混性情,将来定会家破人亡。
刘毅既掌三州军政,意欲谋反,便与一众心腹诸将商议,如何行止。
部将田岂直言进谏:明公既得荆州,宜静守以待天时。刘裕便如当年曹孟德,挟天子而令诸侯,出师征伐兵出有名,故能常胜。将军若发兵入朝,谁肯相应?为今之计,不如待刘裕再次远伐,我乘其虚以入建康,胁天子亲自作诏,书其罪以兵讨之,则兵权尽归将军,方保胜券在握。将军若不听我,则祸族必在眼前,诚请三思而后行之。
刘毅大怒,未及以对。
偏将王昱出班叫道:将军今兴天下大计,田岂竟出不利之语,罪不容诛。请将军斩之,后发大兵,某愿自请为先锋。
刘毅深然其论,令将田岂斩首示众。
因田岂素有众望,诸将皆为其求情告免,并道:临战前先斩大将,于军不利也。
刘毅命将田岂扭枷送监,愤恨道:待某破了刘裕,回来时再明正你罪,使众人心服。
言罢,便要点兵出征。
王昱复进言道:明公不可如此草率起兵,需先结内应,复交外援,万事俱备,方可兴大事者。丹阳尹郗僧施与将军乃系旧交,将军可作表奏请天子,荐其为南蛮校尉;然后再以书密令僧施,使其为我内应。将军便可效当年吕蒙取荆州之计,宣称诈病,使令弟刘藩去托尚书仆射谢混,表奏其为兖州刺史,说明公病重,以为荆州北藩副贰。待令弟受职,领兖州之兵前来,方可兴兵杀入建康,则刘裕可擒,大功成矣。
刘毅大悦:此计甚妙,不弱于武侯之策。
即时作书,遣使去见天子,荐郗僧施为南蛮校尉;又使弟刘藩自去请托尚书仆射谢混,请其代为表奏朝廷,求为兖州刺史。刘藩等二人受计而行,各去行事。
这日刘裕大会文武于讲武堂,与众官会饮,因连饮十数杯,不觉有些沉醉。
忽有人前来报说:荆州刺史刘毅侵疾不起,表奏郗僧施为南蛮校尉,使其弟刘藩为兖州刺史,朝廷令某报来。
刘裕听罢,直惊得满腹酒意皆作冷汗出了,将手中酒杯落地,打个粉碎,失色言道:孤不听胡藩及刘万寿之言,果有今日之误!
参军王镇恶问道:主公向在万军之中,矢石交替之际,亦未尝心动,今闻刘毅在荆州病重疾甚,表请其弟为兖州刺史,何至于失惊如此?
刘裕:刘毅与某同乡,又是同时而起,乃人中豪杰。因其平生未曾得志,故心怀不满,欲与孤相争高下,只是未得其便。今某以荆州错授予彼,则其谓困龙入于大海,必欲借波翻浪也!今假借病重,使其弟求为兖州刺史,又荐郗僧施为南蛮校尉,乃欲使二人分我军权以谋反,其意明矣。孤既闻此,安有不动声色者!
王镇恶:不妨事。明公可修书许之,只说天子病重未曾设朝,使彼不及生变。然后可暗使末将引五千精兵往擒谢混与刘藩,尽皆族杀,绝其内外之应。明公再选日点兵,亲去荆州以讨刘毅可也。
刘裕听罢大喜,抚掌说道:我谓卿乃一介武夫,不意竟是子房辈耳。
字幕:王镇恶,北海郡剧县人,前秦丞相王猛之孙,河东太守王休之子。
镜头闪回,补叙王镇恶来历。
王镇恶生于宁康元年五月初五。按其祖籍山东青州习俗,五月初五端午日诸恶鬼出于地狱不吉,家人便欲将其送给别人家养活,以免对本族有害。
祖父王猛观其相貌,很是惊奇,说道:此子相貌非常,尔等切勿以等闲视之。
王休:既是如此,但此子生于恶月恶日,后必妨害家人,奈何?
王猛:昔孟尝君亦在恶月出生,而为齐国宰相,富贵终生,且享盛名于世。此子亦将使我家门兴旺,彼自能镇恶,何必送与别人他养?我与其起名叫作王镇恶,不令送人。
只因祖父此一席话,王镇恶得以留存王家。十三岁时,前秦瓦解,关中扰乱。当时祖父已死,王镇恶流寓在外,寄食于渑池李方家中,受其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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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镇恶异常感激,说道:某若遇英雄君主,得万户侯,定厚报公。
李方:公乃丞相之孙,人材出众,何愁不得富贵?到时聘我为本县长令,则足矣。
及前秦灭亡,王镇恶随叔父王曜归降晋朝,客居荆州。闲日苦读诸子兵书,喜论军国大事,骑射非其特长,但善断国家兴亡。
刘裕表请攻打南燕之时,因缺参军,有人推荐王镇恶,时为天门郡临澧县令。刘裕召见王镇恶,与其交谈后甚为惊异,引为知己,遂留同宿,作彻夜长谈。
次日升帐,刘裕对僚属说道:王镇恶乃武侯王猛之孙,才识不凡,正所谓将门有将也。
时人大奇,便谓王镇恶为将门之将。
刘裕即以王镇恶为青州治中从事史,行参中军太尉军事,署前部功曹。后屡战有功,封博陆县五等子爵。后刘裕相继平南燕、破卢循,王镇恶随军征战,咸有军功。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刘裕即纳王镇恶所献之策,借以皇帝诏书陈列刘毅反叛之罪,并刘藩与谢混共谋不轨,令王镇恶引五千兵前往擒之,不必擒回,皆令自杀。
王镇恶领命,引兵来至江州。
刘藩与谢混正在堂上共饮,丝毫不知杀头之祸已临,亦不设防备。被王镇恶引卫队直入大堂,宣示皇帝诏书,令二人自杀。
刘、谢不从,尚欲唤人抵抗,部众早被五千精锐禁军悉数缴除武器,动弹不得。
二人无奈,长叹一声道:无能刘毅,尚不服刘公,今观相差不可以里道计矣!
便讨毒酒,饮而自尽。王镇恶斩其二人首级,引军回见刘裕。
刘裕见二人伏诛,即率诸军自建康出发,来伐荆州。
王镇恶复请战道:明公若要对付西楚之军,请拨我百只大船以做前驱。明公随后缓进,某不得江陵之时,公再引大军亲战可也。
刘裕壮之,遂配与战船百艘令其先行,自为合后。留诸葛长民监守府中诸事,使刘穆之辅之;调拨诸路军马粮秣,缓缓征进。
大军前至姑孰,又使龙骧将军蒯恩率百船前去会合王镇恶,升任王镇恶为振武将军。
王镇恶昼夜兼程,溯流而上,距江陵五十里扎住,请龙骧将军蒯恩密议,定计而行。
蒯恩大喜,令部下军士皆换成刘藩旗号,率引百条小舟扬帆而上,伪称是刘藩奉诏前来就职,报与刘毅。刘毅信以为真,遂使大将朱显之前往迎接。
王镇恶抵达豫章口,弃船上岸,步行进军,命每条大船上只留三五十个水军。
因密令所留水军:尔等预计我将至城下之时,可大举进发,并扬声“大军速行”,以惑敌军;然后分一半人去烧江津战船,再鼓噪徐进,以接应我等上船。
众军虽然不明其意,亦皆应诺而行。
蒯恩率军在前,王镇恶紧随其后,令在岸上每对一船竖旗六面,旗下放置一鼓,各留三个军士,告曰:尔等估计我将到城下便戒严,擂鼓摇旗,令敌军谓后面还有大军之状。
安排妥当,率军直指江陵城。又对前军说道:若有问者,但云是刘兖州兵至。
众军从命而行。沿途津戍及百姓听说刘藩来至,均未怀疑。
蒯恩率军前行,离城不到五六里时,遇上刘毅部将朱显之带十数骑兵出江津来迎。
朱显之迎着来军,见虽是刘藩旗号,但不见其本人,于是问道:尔等何人,敢私入军事讯地!刘兖州何在?
士兵依照王镇恶所教回答:我等乃先头部队,刘兖州在后面中军,距此约有五里。
朱显之大疑喝道:前军止住!休往前行,待某去见刘藩将军。
遂驰马来至后军,不见刘籓;却见军队严甲整兵,不由心中愈疑。
正在这时,忽然望见江津水寨大营船舰被烧,烟火冲天,鼓声甚盛。又闻江中有数百人齐声喝道:大军速进!
遥望江心,见有无数大船溯流而上,岸上旌旗摇动,鼓声大举。
朱显之见此,便知来者不是刘藩,便急驰入城回报刘毅,并急令诸军关闭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