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为王,国中屡现怪异。曾见白狗身高三尺,无头,其体类人,戴方山冠。后又见熊,左右皆云未见,又有成群乌鸦飞集宫中。刘贺烦恶,问龚遂何兆。
龚遂奏道:此乃天帝告诫,谓殿下左右小人,如犬沐冠。
刘贺叹道:何不祥之物,如此之多耶!
龚遂奏道:臣进言国家危亡,王不愿听。但国家存亡,岂在臣言?大王诵诗三百,所为符合何章?身为诸侯,所行尤浊于庶民。则长存久安难,因此亡国却易,王其省之。
刘贺不听,嘻笑如故。
闻说昭帝患病,刘贺遣中大夫到长安,以仄注冠赏赐大臣,是谓奇装异服。又在昭帝卧病期间跑马打猎,寻欢作乐,骄横放荡。其后不久,忽有鲜血污染王座。
龚遂呼道:妖异连发,宫殿空矣。血污王座,乃阴愁征象。王宜戒惕谨慎反省!
刘贺不以为然,终究不改其行。没过多久,汉昭帝驾崩,昌邑王应征入朝。
大将军霍光征召刘贺入朝,主持汉昭帝丧礼。刘贺午时出发,申时便到定陶,疾赶一百三十五里,从骑累极,迭死于路。龚遂谏止,刘贺才令郎官、谒者五十人返回昌邑。
路过弘农之时,昌邑王淫兴大发,遂使仆善抢夺民女入侍。到至湖县,龚遂入问抢夺民女之事,昌邑王刘贺矢口否认。龚遂乃擒仆善,交给卫士长依法处置。
到至霸上,霍光遣大鸿胪到郊外迎接。刘贺命仆寿成驾车,到广明东都门。
龚遂进奏:依礼奔丧,殿下见到国都,则应哀哭。
刘贺说道:我咽喉痛,不能啼哭。
到至城门,龚遂再劝,刘贺又不肯哭。到未央宫东门,龚遂再劝,刘贺方才同意,按礼仪要求哭丧。乃接受玺印绶带,继承帝位,尊汉昭帝皇后上官氏为皇太后。
刘贺即位,便令从官、马官、官奴二百人进宫,在禁宫中玩耍游戏。又将昌邑乐人引进宫来,击鼓歌唱、吹奏乐器,扮演戏子。昭帝葬礼既毕,刘贺就到前殿敲打钟磬,还命泰壹宗庙乐人沿辇道击鼓吹奏,载歌载舞。祭祀完毕,就同随从官员吃喝。
在宫内嬉戏不足,刘贺又驾皇帝銮舆,于北宫苑内追逐野猪,搏斗老虎。又召皇太后舆车,命官奴骑乘,在掖庭中嬉笑娱乐,沉湎酒色。
又在夜晚,于温室殿设九宾之礼,将姐夫昌邑关内侯请来相见。
列祖列宗祭庙尚未举行,刘贺就作玺书,派使者赍持天子符节,用三副太牢,祭祀其父昌邑哀王刘髆,自称嗣子皇帝。
刘贺受玺二十七日,便向各官署下达诏令,征索物品,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七起。
文学光禄大夫夏侯胜、侍中傅嘉见此,进言规劝。刘贺非但不从,反而怒责夏侯胜,命将傅嘉入狱。由此荒淫昏乱,尽失帝王礼仪,无所不为。
丞相杨敞屡次进言规谏,都不改其过,反而日甚一日。
大将军霍光见状,乃同群臣谒见上官太后,详陈昌邑王各项荒唐举止,说其不能继承皇位,应予废黜。皇太后遂升未央宫承明殿,诏令各宫禁卫,不许昌邑国群臣进宫。
昌邑王闻说不许自己旧臣入宫,不由惊问:此乃何意?
黄门当听此问,伴作不闻,更不不答。昌邑王正要发火,大将军霍光引领禁军入宫。
霍光跪奏:太后有诏,禁止昌邑国群臣入宫。
刘贺慌道:慢来慢来。大将军为何出语如此惊人?
霍光不答,起身而出,指挥禁军,将昌邑王群臣全部驱逐出宫,集中在金马门外。
车骑将军张安世率羽林骑士赶到,立即加以拘捕,当场将二百余人绳押索绑,俱都交给廷尉,关在诏狱。霍光继而下令,命侍中、中常侍等,严密看守昌邑王。
侍中:未知如何严密看守,尚请大将军明示。
霍光:卿等只要小心值守。昌邑王如或自杀,则必使我获罪天下,背上弑君恶名。
侍中:敬诺。
昌邑王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废黜,犹问众侍:我随臣何罪,而大将军全部拘之?
众人已知此位皇帝将要被黜,自是无从回答。
便在此时,传旨官入奏:太后下诏,召见昌邑王。
刘贺闻说太后召见,心中害怕起来,叫道:我犯何罪,太后要召见我?
传旨官:微臣不知,请殿下急行。
此时已改口称殿下,而不称陛下。刘贺无奈,只得奉命来至后宫,见太后身披珍珠缀成短袄,盛装坐于帷帐之中,数百卫士皆持兵器环卫,期门武士持戟守卫台阶,排列殿下。
群臣按序入殿,奉旨官传诏:命昌邑王俯伏听诏!
刘贺至此,只得下阶拜倒。霍光出班,呈上诸臣联名奏章,尚书令当庭宣读:
高皇帝创建汉业,故称太祖;文皇帝仁慈节俭,故称太宗。五刑律制,罪无过于不孝。周襄王不能奉母,《春秋》责之。昌邑刘贺未告高庙而受大命,是不可继承上天意旨,应当废黜。臣请御史大夫蔡谊、宗正刘德、太常苏昌,以及太祝,备太牢以告祭于高庙。
小主,
皇太后闻罢,当即下诏:准奏。
霍光上前,命昌邑王跪拜接受诏令。
昌邑王兀自不服,说道:朕闻天子只要有诤臣七人,即使无道,也不失天下。
霍光冷笑道:皇太后已下诏令废黜,殿下哪里还是天子!
上前解其玺绶,捧献太后,扶昌邑王下殿,走出金马门,群臣送行。
昌邑王这才知道大事已去,向西拜道:我愚昧不明,不堪担当汉朝重任。
霍光送到昌邑王府邸,告罪道:殿下自绝于上天,臣等怯懦无能,不能自杀以报。臣下宁负大王,不敢有负社稷。愿大王自爱,臣将再不能侍奉殿下矣。
言罢大哭。部从上前扶起大将军,离开昌邑王府而去。
回到大殿,群臣遂又上奏:自古被罢黜放逐之人,都需流放边远之地,不使其干扰国家政令。臣等请求,将昌邑王刘贺,迁到汉中房陵县。
太后不忍,诏令刘贺回到故国昌邑,并赐汤沐邑二千户,将哀王刘髆家财全部归还。对刘髆四个女儿,也各赐汤沐邑一千户;昌邑国被废除,降为山阳郡。
昌邑国群臣由于未尽辅佐教导君臣之谊,使昌邑王误入歧途,因而全部获罪。霍光命将昌邑国臣全部诛杀,共杀二百多人。只有郎中令龚遂与中尉王吉,因曾多次规劝昌邑王,得以免死,但被剃去头发,判处四年徒刑。
众臣赴死,都哭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昌邑王被奸臣叛除,非天意乎!
刘贺被废,霍光尊立汉武帝曾孙刘询为帝,是为汉宣帝。
刘询原名刘病已,字次卿,故太子刘据之孙,史皇孙刘进之子。因忌惮刘贺,期年后乃派密使,赐山阳太守张敞玺书:谨防盗贼,注意往来过客。卿亦秘为,休泄此诏!
张敞会意,于是回奏:昌邑王居住旧宫,奴婢百八十三人,闭中门,只开小门出入。每日差役到街采买,晨送食物入内,此外不得出入。专委督盗另管巡查,注意往来行人;得以宫中库资雇人为兵,防备盗贼,以保宫中安全。
地节四年九月,张敞前去王府察看,见昌邑王脸色很黑,细目,鼻尖而低,少胡须,身材高大。因患风湿病,行走不便。穿短衣大裤,戴惠文冠,佩玉环,插笔在头,手持木简趋前谒见。张敞与其坐在庭中谈话,见其妻子奴婢。因欲察其心意,乃以隐言为喻。
张敞:昌邑境内,何多枭鸟?
刘贺:昔我西行到长安时,此地无枭。归时东行至济阳,就闻猫头鹰叫声。
张敞:庭中持辔者,未知何人?
刘贺:是小王世子。其生身之母,乃是严长孙之女儿也。
原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其女罗紨,乃为昌邑王前妻。张敞见昌邑王状似白痴呆傻,遂命侍从,录其子女名籍,制奴婢、财物簿册,以备上报。
张敞:殿下令尊昌邑哀王,遗有歌女、舞女张修等十一人,既无子女,又非姬妾,没有官职。昌邑哀王既崩,理应释其回家。
刘贺:中人留守陵园,以伴先父魂灵,有何不可?病不必医,杀不必罚,自生自灭可也。我本欲其早死,太守何必欲释其回家耶?
张敞叹息:可见昌邑王此人,天性就喜好败乱伤亡,终无仁义之心。
由是将刘贺现状写成奏折,驰报长安,由丞相御史转呈天子。汉宣帝览奏,因此知道刘贺不值忌惮,遂批准将故昌邑哀王所遗歌女张修等,释放宁家。
元康三年,汉宣帝封刘贺为海昏侯,就国于豫章郡下辖之县,食邑四千户。不许祭祀宗庙,免其入朝。刘贺封侯四年,便即去世。
镜头闪回,叙说汉宣帝刘询。
宣帝因是武帝曾孙,故号为皇曾孙,又小名病已。出生数月之后,即逢巫蛊之祸。
江充陷害太子,刘据兵败,携两子出奔。长子刘进为安置幼子刘病已,而未随父亡走。至太子刘据自尽而死,太子妃史良娣、长子刘进及妻王翁须、女儿皇女孙皆在长安遇害。
太子皇孙姬妾家人皆被处死,唯刘病已逃过大难,被收系长安府邸中临时所置官狱。
巫蛊之祸案发,邴吉以廷尉监身份被征召到京城长安,武帝诏令其到郡邸狱,追查巫蛊之事。邴吉知道卫太子无罪,更为皇曾孙无辜收监难过,便让女囚胡组、郭征卿二人,于净室之内哺育刘病已,私下给其衣食,看护甚周。
后元二年春二月,刘病已不满五岁,汉武帝病重,往来于长杨宫、五柞宫之间。
有望气者入宫,进言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之气。汉武帝便遣内谒者令郭穣,将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犯人,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郭穣夜至官狱,邴吉紧闭大门,不使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