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胡须:你且说来,到底何事?
花白胡须:闻说他在一统六合之后,曾命将六国兵器都运往咸阳,铸成十二个硕大铜人。老兄见多闻广,你说可有此事?
银白胡须:那十二个铜人,如此便都摆列咸阳宫中,如何赖得?果有此事。
花白胡须:传说那十二个铜人,都有常人四五倍之高,此话是否属实?
银白胡须:是也。果然是实。
花白胡须:若照此说来,则每个铜人,怕不有十万斤之重?若非神助,又怎生有这许大火炉,来熔铸他!即便是能铸成,又如何着手使力,能将其竖立起来?
银白胡须:此事虽难,并非绝不能为。既为皇帝,一声令下,便可集举国之力,有甚事做不成?其虽势大无匹,毕竟还归阎王老子管辖,免不得一死。到处求仙,便是凡人。
花白胡须:老兄果是见识广博,非同凡响。你且说其求仙之事,究竟怎么样了?
银白胡须:神仙之事,毕竟还是有的,只不过世间之人,不得其要,故此人云亦云。
花白胡须:如此说来,老兄必是见过的了?
银白胡须:我虽未曾亲眼见过,倒也有些耳闻。
花白胡须:那你说说,那人既然包有宇内,承奉天命,神仙却为何不肯助他?
银白胡须:只因天上神仙,惟有海上才有,非归秦土所辖,亦不归秦王所管。
花白胡须:照你说来,这些神仙,则是皆归齐国所管耶!
银白胡须:我齐国虽是亡了,但海上尚有三座神山,里面住满神仙,不服他这个凡人皇帝掌管,反而掌管着他的生死寿命哩。
花白胡须:何以见得?
银白胡须:你不见徐福、卢生等人,皆是我齐国名士,将此小儿哄得团团乱转?
张良静听半日,闻其说得有些意思,又触及自己心事,于是便起身离座,上前拱手。
张良:列位老者在上,后生小子拜揖!
那几位老者闻声抬头,见他穿着出众,气宇不凡,急忙起身还礼。又恐来者是朝廷官家细作,不知刚才犯禁之语是否被他听去,心中颇为不安。
花白胡须:我等低贱下民,在此吃茶闲话,全没些上下尊卑,天高地厚。不知小哥仙乡何处,有何指教?
张良:长者休怪小可冒昧,冲撞失礼不当。小可乃是韩国遗民,姓张,行三。因故国败亡,家人皆死,又失了生计,闻说贵乡多出神仙,故此前来访道。见列公皆是年高德劭之人,故此相问,敬请指点则个。
于是便唤茶厮小二近前,说道:给这几位长者更换上好崂山绿茶,并细点吃食,尽管拿来,皆都算在我的帐上。
小二答应一声,先把张良桌上茶点转移过来,然后转身而去,更换新茶。
几位老者见张良谦冲有礼,且代为会帐请客,由是皆除戒心,拱手相谢。
花白胡须:萍水相逢,怎好让小哥外乡人会钞?不当人子。
张良笑道:初到宝地,自当礼拜地主。还有细事相询,一点茶费之资,不成敬意。
小主,
说话之间,小二已将新茶换过,各种细点粗碟,摆了一桌。
众人谦让一番,彼此叙坐,各道姓名。原来那花白胡须姓田,银白胡须姓齐,其余三个,却都姓毛,皆是本地土着。那田老儿且是学馆教授,故此众人皆尊其为首。
田老便道:某看张三哥气宇轩昂,谈吐不凡。不去咸阳求个一官半职,访甚神仙?
张良叹道:不瞒长者,某乃是韩国公卿之后,岂肯屈身事仇?只因生意断绝,故此求仙访道,再不问人间世事。望长者慈悲,指点迷津则个。
田老叹道:我等亡国遗类,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仙道杳然,难渡无缘之客。
张良闻听此话有因,遂离座再拜,固请问道:小可曾熟读三坟五典,亦深参五千言道德真经,只是不得其登堂入室要领。念我不辞万里之苦,只请长者指点则个。
那齐姓老者听到这里,再也忍之不住,忽然插言道:小哥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小老儿看你心诚,这便指你一条明路。
张良大喜:既是如此,老丈请道其详。
齐姓长者甚为得意,伸手向东北方一指,开口说道:如此便说与你,也不打紧。只此往东十五里处,有一座莱山,乃是神仙宅窟之地。莱山之上正有一位神仙,甚是古怪。
张良大喜过望:其山若何?山中神仙是何来历,又是如何古怪?
齐长者:这个么,小老儿却难说清。既是神仙,又怎肯向世人露其底细?
田长者忽然说道:你说不清楚,不见得别人说不明白。
张良:田老丈既如此说,则必知此位神仙端地?
田长者白了齐长者一眼,似是怪他适才多嘴。又往口里丢一颗蚕豆,再呷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咯咯有声,拿起班来。
齐长者:兄弟,是做哥哥的不是,多嘴多舌。你既知道,不妨便告诉这位小哥。
张良:正是,正是。还请长者见教。
田长者:好吧,那便告诉于你,也不打紧。只是齐老哥,此后若遇一知半解之事,就不要轻易开口,以免被人问住,答不上来。或者信口开合,岂不误人子弟?
齐长者无言可答,只得嘿嘿讪笑,半羞半恼,一张老脸涨得紫红。
田长者扯足风篷,大获全胜,这才趾高气扬,话入正题:齐老兄所说此山,果然名曰莱山,乃是道家仙山。山上有洞,乃是道家七十二洞府之一,也是始皇帝屡次东巡,时常攀登之处。山上居有神人,自号沧海君,你道他是哪个?
齐长者及三个毛姓长者同声发问:究是哪个?
田长者:其实便是兴周灭商大元帅,太公望姜子牙后人,一生不愿为官,只好修道。
张良:原来如此!
齐长者:正是。据说其人生于齐威王之时,至如今也不知年岁几何,早已得道,神通广大,来去无踪。始皇帝欲求长生不老之药,一面派遣徐福出海,一面在卢生等引荐之下,多次到莱山求见沧海君,但皆不得其门而入,不能得见。
田长者:照此说来,那人岂不恼怒?
齐长者:始皇帝虽然恼怒,只是奈何沧海君不得。既然这位小哥欲去求仙访道,不必远行,只这个沧海君最为便当;但其性情古怪,见与不见,就全看小哥你的缘法了也。
张良闻言大喜,又闲话半晌,便即会账,辞谢而出。
回到下处,当夜无话。来日侵晨,张良便即动身,来至莱山脚下。又在山下沐浴持戒,达十五日之久,多备香资祭礼,于第十六日上登山访道。
一路之上,只见幽林篁竹,行云野鹤,道不尽风光旖旎,乐而忘俗。不移时来至山巅,却只见蛇虎之穴,并不见神仙洞府。
张良正纳闷间,忽听笛声悠扬,见一道童穿林而出,拦住去路,放下唇边竹笛。
道童:来者且住!道兄来自何处,要去哪里?眼前有路不走,却只顾在此流连兜搭?
张良立住身躯,打量道童气度不凡,不敢轻觑,恭谨答道:道兄请了。某乃韩国张良,欲求见沧海君仙师,因难窥仙径,故在此兜搭流连。
道童:咄!哪个不知你是张子房,乃是韩国公子,世代国相,欲为报仇复国而来?仙道无门,心诚自开。休要流连彷徨,请跟我来!
于是穿林拂松,在前引路而往。张良亦步亦趋,随后跟来,曲折入微,另是一片天地。逶迤前行五里,便见一个洞府出现眼前。洞前伫立一个道人,正是沧海君。
镜头闪回,叙述沧海君来历。
画外音:沧海君并非道家称呼,其实乃是东方濊国君主之号。濊国又作秽国,是古朝鲜半岛东部之国。秽国建立于春秋时期之前,国域北至孤竹、山戎、秽貊,南与辰韩相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后世夫余、沃沮、高句丽等族所居,都是秽国势力范围。战国中期,秽国成为箕氏朝鲜属国。当时朝鲜半岛南北分域,以汉水为界,汉水以外始无统率,中国只称其为沧海。韩国灭亡之际,避秦者大都来此居住,故此自号其地为韩国。司马迁修《史记》时,濊国已被降为沧海郡,故以“沧海君”称呼秦时濊人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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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沧海君系出韩国一脉,故此早知张良复仇之事,早就派出不少细作,以及朝中大臣,均都扮作百姓,在山下周围百余里内等候。田、齐、毛姓长者,亦是沧海君所遣。
闪回结束。沧海君见张良到至,便即延请入洞,问其来意。
张良毫不隐瞒,将自己欲图复国报仇计划,和盘托出。
沧海君闻罢甚慰,慨然说道:我韩国只因地近秦国,屡被历代秦王所欺,终至亡国。今秦王嬴政施行暴虐,天怒人怨,正是我报仇复国之时也。公子既有此志,某焉可不助!
于是点首,唤过廊下一个大汉,对张良说道:此乃我座下首徒,名唤沧浪子者。因天赋异禀,又苦练武艺,力举千钧,能手持一百二十斤铁锥,舞动如飞,能掷六百步,中者立成齑粉。你欲刺秦,我可使其下山相助,必要成功。
张良:原来大王是我韩国王族正宗后裔,并于此处相会,岂非天意!国君之命,张良焉敢不从!定当肝脑涂地,完成刺秦之任,再助我王西还新郑,复我旧都!